木屋内,时间在寂静与紧绷中缓慢流淌。
苏晚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身上披着阿晏那件带着淡淡汗味和尘土气息的外套,意外地并没有感到不适,反而有一种久违的、粗糙的真实感。
脚上的伤口经过处理,疼痛稍减,但每一次心跳仍能牵扯出细微的刺痛,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惊险。更多的痛楚来自内心——被反复利用、背叛的冰冷,以及对前路的茫然。
她看着门边阿晏挺首的背影。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几乎一动不动,只有偶尔极其细微地调整姿势,显示出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这种沉默的守护,与之前厉战霆的强势禁锢、纪夜白的狂野不羁、沈修瑾的温雅操控都截然不同,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找到了一丝奇怪的支点。
“阿晏。”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阿晏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极低地“嗯?”了一声。
“你之前说……受人之托。那个人……他还好吗?”苏晚试探着问。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到的、关于这个神秘保护者来源的线索。
阿晏沉默了片刻。木屋外,风声掠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死了。”阿晏的声音最终传来,低沉而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苏晚心中激起巨大的波澜。
死了?!
苏晚猛地坐起身,顾不上脚疼,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死了?!怎么会……”
“三年前,一场意外。”阿晏打断她,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苏晚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极深的某种情绪——是痛苦?还是愤怒?“他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让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护你周全。”
三年前?那正是苏家开始走下坡路、父亲焦头烂额的时候!是谁?到底是谁会在那个时候就预料到她会有危险,并安排了这一切?
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她脑中闪过——父亲身边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目光锐利的司机老陈?还是那个看着她长大、后来因病去世的老管家福伯?或者是……其他她不知道的、父亲暗中安排的人?
无数个可能的人选闪过,却都无法确定。
“他……是谁?”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晏终于缓缓转过身。黑暗中,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却如同蒙着一层雾,看不清深处的情绪。
“一个你不记得的故人。”他重复了之前的话,显然不打算透露更多,“你只需要知道,他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卷入这些是非,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还是心疼?
苏晚哑口无言。是啊,她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从云端跌落,挣扎求生,却一次次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差点连命都丢掉。
“活着……”她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只是活着,就够了吗?”
家仇未报,真相未明,她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只是“活着”?
阿晏看着她脸上交织的痛苦与不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有时候,退一步,不是为了放弃,而是为了更好的反击。你现在留下,除了送死,没有任何意义。离开,活下去,才能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他的话简单,却蕴含着一种朴素的智慧。苏晚怔怔地看着他,这个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甚至可能更年轻的年轻人,似乎经历过许多她无法想象的事情,才能有这般沉静通透的心态。
“你说的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翻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我听你的安排。”
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
阿晏似乎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再休息一下,天快亮了。”
苏晚重新躺下,却依旧毫无睡意。她看着阿晏的背影,无数疑问盘旋,但最终没有再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或许不追问,才是对这份来之不易的“守护”最大的尊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方的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木屋内的光线也稍微明亮了一些。
阿晏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西肢,走到窗边,极其小心地撩开一点遮挡物,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我们该走了。”他低声道,“白天这里也不安全。”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在苏晚面前蹲下:“上来。”
苏晚这次没有犹豫,顺从地趴到他背上。他的脊背温暖而坚实,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阿晏背起她,悄无声息地打开木门,再次融入清晨朦胧的雾气与荒野之中。
他显然对这片区域极其熟悉,专挑隐蔽难行的小路,避开任何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废弃的铁路涵洞附近。
涵洞下,竟然停着一辆半旧不新的黑色摩托车!
“这是……”苏晚有些惊讶。
“暂时的交通工具。”阿晏言简意赅,将她小心地放在后座,然后从摩托车底座拿出一个头盔递给她,“戴上。我们要骑一段不短的路。”
他自己也戴上一个黑色的头盔,跨上驾驶座,发动了摩托车。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抱紧我。”他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声音透过头盔闷闷传来。
苏晚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腰。男人的腰身精瘦而充满力量,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其下紧绷的肌肉。
摩托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驶离了涵洞,沿着荒废的旧铁路辅路向前飞驰。
冷风迎面扑来,带着清晨的寒意和草木的气息。道路颠簸,苏晚不得不更紧地抱住阿晏,将脸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以减少风阻和颠簸。这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亲密接触,但与之前和厉战霆、纪夜白等人接触时的抗拒与恐惧不同,此刻她心中意外的没有太多旖旎,反而有一种相依为命般的踏实感。
阿晏的车技很好,速度快却稳,灵活地避开路上的坑洼和障碍物。
他们一路向着远离海城市区的方向行驶,周围的景物越来越荒凉,人烟越来越稀少。
大约骑行了近一个小时,天色己经大亮。阿晏将摩托车拐下辅路,驶入一条更加隐蔽的、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土路,最终在一片茂密的树林前停了下来。
“到了。”他熄了火,摘下头盔。
苏晚也摘下头盔,环顾西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茂密的树林和远处起伏的山峦。
阿晏没有多解释,拉着她的手腕(避开了她受伤的脚踝),带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树林。
在树林中穿行了大约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树林深处,竟然隐藏着一栋极其简陋的、看起来像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护林员小屋,比之前那个木屋更破旧,但看起来更隐蔽。
“这里是我以前……偶然发现的地方。”阿晏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很安全,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找到。”
屋里只有最简单的木板床、破桌椅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炉子,角落里堆着一些干柴和罐头食品,显然是他提前准备的。
“你需要在这里待几天。”阿晏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语气严肃,“我需要回海城一趟,处理一些事情,顺便打探消息。我会留下足够的食物和水。记住,绝对不要离开这片树林,也不要生火,等我回来。”
他要走?苏晚的心下意识地一紧。在这个完全陌生的荒郊野岭,独自一人……
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阿晏补充道:“最快两天,最晚三天,我一定回来。这里很安全,野兽都很少,只要你不出去,没人能找到。”
他从背包里拿出更多的压缩饼干、瓶装水和那个急救箱,仔细放在桌上。然后又拿出一把样式老旧但看起来保养得不错的匕首,递给苏晚。
“这个留着防身。希望你用不到。”
苏晚接过冰冷的匕首,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她看着阿晏忙碌而认真的侧脸,心中那种复杂的感觉再次涌起。
“阿晏,”她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他,“谢谢你……一切小心。”
阿晏的脚步顿住,回头看了她一眼。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地落在他年轻却带着风霜痕迹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明亮,却似乎柔和了一瞬。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了木屋,身影很快消失在密林之中。
木屋里只剩下苏晚一人。周围瞬间变得极其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
孤独感和不安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走到门口,看着外面寂静的树林。
这一次,她是真的彻底脱离了那些纷繁复杂的势力,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是短暂的喘息,还是另一个更大风暴前的宁静?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是阿晏用冒险换来的机会。她必须珍惜。
转身回到屋里,她开始仔细检查这个小屋和阿晏留下的物资。食物和水大概够三五天,匕首很锋利,屋里虽然简陋,但遮风避雨没问题。
她在床板下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锈蚀的铁盒,好奇地打开——里面并不是什么宝藏,只有几张泛黄的旧照片和一枚生锈的子弹壳。
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穿着几十年前流行的衣服,背景似乎是某个工厂门口,笑容灿烂。其中一个人的眉眼,依稀与阿晏有几分相似……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这是阿晏的亲人?他带她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对他有特殊意义?
她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回原处,心中的疑团更大了。阿晏的身份,比他表现出来的似乎还要复杂。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格外漫长。苏晚靠坐在床上,强迫自己休息,保存体力。脚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她拿出那条“冥瞳”项链,看着那颗幽深的猫眼石。沈修瑾、厉战霆、厉钧、还有昨晚那伙不明势力……所有人都想得到它。它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她尝试着再次按压链扣,旋转宝石,但项链毫无反应,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树林里的光线变得昏暗,各种夜行动物的声音开始响起,显得有些瘆人。
苏晚点燃了一根阿晏留下的蜡烛(他嘱咐过尽量不用,但黑暗实在让人心悸),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小屋。
她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就着冰冷的矿泉水,听着屋外未知的声响,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渺小感包裹了她。
就在她被这种情绪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时——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声,突然从她贴身的口袋里传来!
不是项链!是……是那个之前沈修瑾给她的内部通讯器?!她离开公寓时下意识塞进口袋的那个!
它竟然还有电?!而且在这里还有信号?!
苏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颤抖着掏出那个通讯器。
屏幕上,一个陌生的、不断跳动的代码正在试图建立连接!
是谁?!沈修瑾?纪夜白(如果他没事的话)?还是……其他人?!
接,还是不接?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好奇攫住了她。
最终,她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
通讯器里,传来一阵急促而虚弱的、夹杂着剧烈喘息的熟悉声音——竟然是纪夜白!
“苏……晚……是……是你吗?听着……时间不多……‘先生’他……他不是……”
(http://www.220book.com/book/VKE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