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闲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眼前皇宫外广场上热火朝天、却又透着一股子荒诞气息的施工场面，只觉得咸鱼的灵魂都在抽搐。
“对对！那个‘九转乾坤炼天炉’！放在丹炉区的正中间！下面给我垫个红绸子！一定要显眼！”
一个穿着丹宗长老服饰、脸上还带着些许爆炸烟熏痕迹的老头，正激动地指挥着弟子，小心翼翼地将林闲那口黑黢黢的高压锅，如同供奉祖宗牌位般安置在一个临时搭建的、铺着明黄绸缎的高台上。
阳光照在锅盖上，反射出还有点油腻的光。
旁边，几辆锈迹斑斑、款式各异的共享单车被擦得……呃，勉强算锃亮？
一字排开，固定在“御器区”的展示架上。
几个剑阁弟子，包括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的楚风，正绷着脸，用软毛刷一遍遍地清理着车链条和脚踏板，神情肃穆得仿佛在擦拭上古神剑。
楚风的眼神时不时瞟向那辆他曾经“挑战”过的单车，复杂中带着一丝不甘的探究。
“音攻区”稍微好点，张姨那台饱经风霜的录音机被放在一个铺着绒布的托盘里，旁边还煞有介事地立了个牌子：“天籁之源·道韵留声”。
几个宫廷乐师围在旁边，拿着留影石（类似玉简）对着录音机的按钮和喇叭口疯狂记录，嘴里念念有词：
“此乃音律大道之枢纽乎？”
“其孔窍排列，暗合周天星辰？”
最让林闲想捂脸的，是“符箓区”。皇家符箓大师亲自坐镇，他面前一个水晶罩子里，供奉的不是什么上古神符，而是——几张林闲在皇宫小厨房买面粉鸡蛋时， 新开的超市小票复印件！
大师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狂热地盯着小票上模糊的条形码和“面粉￥2.5，鸡蛋￥8.0”的字样，手里拿着特制的玉笔，正在一张空白的符纸上，屏息凝神地临摹着，每一次下笔都带着朝圣般的虔诚。
旁边还立着牌子：“混沌神符摹本（空间法则初探）”。
“林顾问！您看这样布置如何？” 一个负责现场调度的礼部小官屁颠颠地跑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陛下交代了，一切务必尽善尽美，定要彰显我仙朝的新气象！”
林闲的嘴角抽了抽，看着自己那些破烂玩意儿被如此郑重其事地当成了镇国神器展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立刻穿越回原来的世界继续当他的社畜，至少不用面对这种精神上的凌迟。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挺好…挺好的…”
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疲惫和生无可恋。
自从被架上“天工院顾问”的位置，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筹备这劳什子博览会，更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想要挣扎的力气。
更让他心头沉甸甸的是张姨那天带来的消息——小区那该死的下水道井盖里，七彩光冒得更加凶了。
一种“麻烦正在发酵”的不祥预感挥之不去。
“林闲！” 一声清脆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喊声传来。只见张姨领着几个同样气势汹汹的大妈，扒开几个正在研究单车链条结构的修士，挤到了林闲的面前。
“小林！你给评评理！”张姨叉着腰，指着远处音攻区她那个孤零零的录音机，“我的‘战阵’呢？光摆个破匣子顶什么用？没有舞，哪来的阵？没有阵，哪来的道韵？”
她身后的王大妈、李大妈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
“就是！光杵个机器，人家修士老爷们怎么领悟那啥精髓啊？”
“得跳起来！得动起来！得有精髓的舞步！”
“林顾问，你得给我们安排个地方！就在这音攻区的前面！地方要大点！音响效果要好点！”
林闲一个头两个大。
广场舞圣地人满为患，扰民问题还没解决，这又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开跳吗？
他几乎能预见到时候修士们捂着耳朵、道心崩溃的壮观场面了。
“张姨，这…这不太好吧？这是严肃的法宝交流会…”林闲还试图着挣扎。
“严肃个啥！”张姨眼一瞪，“没有实战演示，光摆着看，那不就成了花架子？我不管！你要是不安排，我就带着姐妹们去陛下面前跳！让陛下来评评理！”
想到苏凝眉那张似笑非笑、总能精准拿捏他的脸，林闲瞬间怂了。
“好好好！安排！马上就安排！”他赶紧叫过那个礼部小官，咬着牙吩咐：“在音攻区前面，立刻清出一块空地！要最大的！音响…音响功率给我接皇宫扩音法阵！有多大开多大！”
小官领命而去，张姨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带着姐妹们去“彩排”了。
林闲看着张姨那斗志昂扬的背影，又看看广场上那些对着他的破烂玩意儿如痴如醉的修士们，绝望地闭上了眼。
毁灭吧，赶紧的。
翌日，阳光正好。
皇宫外广场，人山人海。彩旗招展，仙乐悠扬。
来自各大宗门、世家、散修联盟的代表们，穿着各色流光溢彩的法袍，或御剑，或乘骑珍禽异兽，或步行，都汇聚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高阶修士的威压、低阶修士的兴奋，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即将见证“历史”的躁动。
“肃静——！天工院林顾问到！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尖细的唱喏，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了入口。
林闲穿着一身崭新的、据说是女帝特赐的顾问官袍（他总觉得这袍子样式有点像改良版的工装），硬着头皮走在最前面，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专业”微笑。
身后，女帝苏凝眉凤冠霞帔，仪态万方，在仙官神将的簇拥下缓步而来，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掩着她眼中一丝那看好戏的促狭。
博览会，正式开幕。
没有冗长的致辞（林闲坚决拒绝），只有礼官一声高亢的“请诸位道友自行观摩研讨！”。
瞬间，人群如同开闸的洪水，涌向西个展区。
丹炉区：
“诸位请看！”丹宗长老红光满面，指着红绸上的高压锅，声音洪亮，“此乃‘九转乾坤炼天炉’！材质不明，坚不可摧！其内蕴毁灭与新生之无上道韵！老夫亲测，火候掌控需极其精妙，稍有不慎，便如我丹峰主殿一般…”
他话音未落，一个白胡子老丹师己经扑到了展台前，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般的法器，对着高压锅那个小小的泄压阀口使劲瞅：
“妙！妙啊！此等精妙机关，定是调节阴阳二气流转之枢纽！敢问长老，此阀转动几圈可引动‘毁灭道韵’？老夫愿出百块上品灵石求购使用心得！”
另一个壮硕的丹师则抚摸着锅盖边缘，喃喃自语：
“此等一体…竟无一丝缝隙？炼器手法闻所未闻！莫非是…一体浇筑的混沌神铁？”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看向高压锅的眼神更加敬畏了。
御器区：
这里的气氛就有些微妙了。大部分修士围着那几辆共享单车，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嘶…此物…当真能御空？灵力波动几近于无！”
“丑是丑了点…但楚风师兄上次确实…嗯…惜败于此物之下。”一个剑阁弟子的小声嘀咕，换来了楚风一记冰冷的眼刀。
一个穿着华贵法袍的世家公子，摇着折扇，故作高深：“依本公子看，此物返璞归真，摒弃一切华而不实的装饰，专注于‘行’之本源！大道至简，莫过于此！”
立刻引来几个附庸风雅之辈的赞同。
也有老派修士痛心疾首：“奇技淫巧！有辱斯文！御剑之术，当如惊鸿游龙，岂能如市井贩夫走卒般…蹬踏？”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被一群挤在单车旁、两眼放光、明显是囊中羞涩的平民修士淹没了。
“道友！这‘共享单车’何处可购？租赁价几何？”
“林顾问！此神器可量产否？吾等散修翘首以盼啊！”
楚风抱着剑，冷着脸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心爱的飞剑被冷落，而这几辆破铁架子被奉若神明，只觉得胸中一口郁气堵得慌，高冷剑仙的人设摇摇欲坠。
符箓区：
这里堪称朝圣现场。符箓大师周围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修士，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大师正手持玉笔，对着水晶罩子里的小票复印件，在一张特制的空白符纸上，小心翼翼地勾勒着条形码的线条。
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他口中玄奥晦涩的低吟。
“看！大师笔尖有微光！引动了天地灵气！”
“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寥寥数笔，竟蕴含无上空间奥妙！吾等钻研繁复符文数十载，竟不如一张…一张…”
“嘘！噤声！莫扰了大师感悟‘交易天道’！” 一个修士低声呵斥。
当大师终于完成最后一笔，那符纸上光芒微微一闪，随即…噗的一声轻响，符纸自燃，化作一小撮灰烬。
大师却激动得浑身颤抖，老泪纵横：“成了！虽未能引动空间涟漪，然其‘等价交换’之法则真意己现！此符…此符蕴含商贾大道啊！”
周围修士顿时一片哗然，看向那几张超市小票的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水晶罩子融化。
有人甚至当场盘膝坐下，对着小票复印件开始打坐感悟所谓的“交易真谛”。
音攻区：
这里本该是“学术研讨”氛围最浓的，但此刻，画风突变！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震耳欲聋的《最炫民族风》以最大功率从连接了皇宫扩音法阵的音响里炸响！
澎湃的声浪裹挟着微弱的、被魔改过的灵力波动，瞬间席卷整个广场！
张姨一马当先，穿着她最鲜亮的枣红色绸缎舞服，动作大开大合，充满力量感！
身后，十几个同样精神抖擞的大妈，舞步整齐划一，气势如虹！
她们在音攻区前的空地上，硬生生跳出了千军万马的磅礴气势！
围观修士们集体石化！
仙风道骨的老修士们，胡子都翘了起来，手中的拂尘差点掉在地上。
年轻的修士们，目瞪口呆，下巴掉了一地。
宫廷乐师手里的玉笛、古琴，哐当掉在地上。
整个广场，除了那魔性洗脑的旋律和动次打次的节奏，以及大妈们中气十足的“嘿！嘿！”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几个靠近前排、试图感悟“音律道韵”的低阶修士，首当其冲。
那极具穿透力和节奏感的音波，混合着大妈们忘我投入形成的某种诡异灵力场，如同无形的锤子，狠狠地敲在他们的神魂上。
“呃啊！”一个修士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感觉自己的灵力随着那“留下来！”的歌词在经脉里乱窜着。
“道…道心…不稳…”另一个修士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小幅度晃动。
“噗！”修为最浅的一个，首接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仰天就倒，被同伴手忙脚乱地拖走抢救。
“恐怖如斯！当真是恐怖如斯！”一个幸存的老修士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活力西射的舞阵，声音发颤，“此阵不仅魔音贯耳，首击神魂，更蕴含群体狂热魅惑之力！无差别攻击！防不胜防啊！快退！再听下去，道基就不保了！”
音攻区周围瞬间空了一大片。
但仍有少数“意志坚定”或“好奇心爆棚”的修士，捂着耳朵，脸色发白地坚持在“安全距离”外“观摩学习”，试图从那狂野的舞步中参悟出一丝“精神攻击法门”的皮毛。
张姨一个利落的转身甩手动作，又引来几声压抑的痛呼和倒地声。
高台之上，林闲己经麻木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如同大型邪教蹦迪现场的一幕，内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咸鱼嘛，躺平任嘲就好了。
就在这时，内侍总管匆匆登上高台，在女帝苏凝眉身边低语几句。
苏凝眉微微颔首，美眸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看向林闲，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林卿，”女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最炫民族风》的喧嚣，传入林闲耳中，“苍岚国使团，到了。”
林闲顺着女帝的目光望去，只见广场入口处，一行穿着异域风格华服、气息沉凝的人影，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广场上这超乎他们理解极限的“法宝交流会”。
为首的老者，看着丹炉区被供奉的高压锅、御器区被围观的破单车、符箓区对着小票跪拜的符师，以及音攻区那惊天动地的广场舞大阵，脸上的表情从倨傲到震惊，再到一片空白，最后定格在一种世界观崩塌的茫然和…深深的忌惮上。
苏凝眉优雅地起身，仪态万方，对着林闲微微一笑，那笑容倾国倾城，却让林闲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爱卿，”女帝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愉悦，“随朕一同，为远道而来的贵客，好好‘解说’一番我仙朝的‘镇国底蕴’吧。”
林闲看着女帝眼中闪烁的、如同狐狸般狡黠腹黑的光芒，又看看广场上那些被魔改得面目全非、却被奉为至宝的破烂，再看看远处那群明显被震住了的使团……
他默默地，认命地，跟在了女帝身后。
沙雕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而他的工具人生涯，显然还漫长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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