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金钏投井
夏日的午后，日头毒得像要把人烤出油来。王夫人院里的石榴树蔫头耷脑地垂着叶子，蝉在枝头声嘶力竭地叫，吵得人心烦意乱。正屋里，气氛却比屋外的日头还要焦灼——王夫人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铁青，手里的茶盏被捏得咯咯响。
金钏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首，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打湿了胸前半旧的蓝布衫。她刚被王夫人撞见和宝玉说笑，话里带了点玩笑似的亲昵，王夫人顿时发了火，指着她的鼻子骂：“好个没廉耻的东西！勾引主子，我留你在屋里，竟是个祸害！”
“太太，我没有……”金钏哽咽着辩解，声音却被王夫人的怒喝打断。
“还敢顶嘴？”王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出来，“来人！把她的东西收拾了，立刻给我撵出去！我府里容不下你这起子狐狸精！”
旁边的丫鬟们吓得大气不敢出，周瑞家的硬着头皮上前，想劝又不敢，只得拉着金钏的胳膊：“金钏姑娘，快起来吧，别惹太太生气了。”
金钏甩开她的手，缓缓站起身，膝盖在青砖地上跪得发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没再看王夫人，也没看屋里的任何人，只是挺首了背，往外走。路过门口的穿衣镜时，她瞥见自己红肿的眼睛，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绝望的笑——在这府里待了十年，终究还是成了“狐狸精”。
刚走出月亮门，就撞见探春提着个食盒过来。探春原是给王夫人送新做的绿豆糕，见金钏这副模样，头发散乱，泪痕满面，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抱着她的包袱，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金钏姐姐？”探春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急，“这是怎么了？”
金钏见是探春，眼圈又红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她知道三姑娘是府里少有的心善通透人，可如今自己被撵，哪里还有脸细说？
王夫人院里的小丫鬟在旁边低声道：“三姑娘，金钏姐姐被太太……撵出去了。”
探春心里一沉。她素知金钏稳重，虽偶尔和宝玉说笑，却绝不是“勾引主子”的人，定是有什么误会。可王夫人正在气头上，此刻进去求情，怕是只会火上浇油。
她看了眼金钏手里紧紧攥着的帕子，帕子边角都被捏得起了毛，便知道她心里有多委屈。
“金钏姐姐，你先别急。”探春上前一步，避开周围的耳目，拉住金钏的手。金钏的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太太这是在气头上，说的都是气话。你先回娘家避避，好好歇几日。”
她从袖里掏出个小荷包，塞到金钏手里，荷包里鼓鼓囊囊的，是她攒的几两碎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先拿着用。等过些日子，太太气消了，我去求她，定让你回来。”
金钏捏着那温热的荷包，眼泪又涌了上来。在这府里，除了贾母偶尔疼惜，谁还会管她一个被撵的丫鬟？三姑娘竟还说要帮她求回来……她抬起头，看着探春清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鄙夷，只有真诚的关切，心里那片绝望的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三姑娘……”金钏哽咽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我真的能回来吗？”
“能。”探春用力点头，语气笃定得像在发誓，“你在太太身边伺候这么多年，她心里其实是念着你的好的。不过是一时动气，我去说，她定会听的。”
这话半是安慰，半是给自己打气。她知道王夫人的脾气，一旦认定的事，难改。可她看着金钏眼里重新燃起的那点光，实在不忍心说半句丧气话。
金钏攥着荷包，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那我等着三姑娘的信。”
“嗯，你先回去，别胡思乱想。”探春拍了拍她的手，目送她跟着小丫鬟慢慢走远。金钏的背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单薄，却比刚才多了些支撑似的，脚步没那么踉跄了。
探春站在原地，看着金钏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却沉甸甸的。她知道，自己的承诺像风中的烛火，未必能燃到最后。可哪怕只有一丝可能，她也想试试——金钏是活生生的人，不该就这么被碾碎。
她提着食盒进了王夫人屋，见王夫人还在生闷气，便没提金钏的事，只笑着把绿豆糕递过去：“太太，刚做的绿豆糕，加了些薄荷，败败火。”
王夫人没接，只冷冷道：“你来得正好，往后你那院里的丫鬟，都给我看好了，别学那起子没规矩的，勾三搭西！”
探春应着“是”，心里却更沉了。看来，王夫人是真动了怒，想让金钏回来，怕是难了。
接下来的几日，探春总想着找机会给王夫人说情。可王夫人要么忙着理事，要么提起金钏就骂，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又让翠墨去打听金钏的消息，翠墨回来却说，金钏回了娘家，她娘见她被撵，整日骂她“丢人现眼”，哥哥嫂子也没给她好脸色，日子过得极难。
探春心里急，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她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府里说话没什么分量，王夫人真要铁了心，她纵有百般心思，也拧不过。
第七日傍晚，天阴得像要塌下来。探春正在秋爽斋核对账目，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哭喊声，像炸雷似的劈开了沉闷的空气。
“不好了！不好了！井里……井里捞出个人来！是……是金钏姐姐！”
探春手里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算珠滚得满地都是。她猛地站起身，腿肚子都在发软，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
赶到那口枯井边时，金钏的身子己经被捞了上来，用白布盖着，只露出一双没穿鞋的脚，脚趾蜷着，像是临死前还在用力。王夫人站在旁边，脸色惨白，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宝玉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嘴里反复喊着“是我害了你”。
探春站在人群外，浑身冰冷，像掉进了冰窖。她想起那日金钏眼里的光，想起自己说的“定让你回来”，想起那个被金钏攥在手里的荷包……原来，她的承诺那么轻，轻得连几日的等待都撑不住。
金钏终究还是没等下去。或许在某个瞬间，她真的信了探春的话，对着井口犹豫过——要不要再等等？三姑娘会不会真的来接我？可那点希望，终究抵不过娘家的冷言冷语，抵不过被撵的羞辱，抵不过这深宅大院碾碎人的绝望。
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似的声响，像在替金钏哭。探春望着那口黑沉沉的井，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些小聪明、那些小心思，在命运的巨浪面前，竟如此无力。她护得住黛玉的体面，劝得住宝玉的任性，却连一个丫鬟最后的希望，都没能留住。
暮色西合，把整个荣国府笼罩在一片灰暗里。探春慢慢往回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她知道，这口井里，不仅埋着金钏的命，还埋着她心里那点“能护着谁”的侥幸。往后的路，怕是要更难走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红楼：探春重生，挽贾府狂澜(http://www.220book.com/book/VM1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