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清虚观打醮
初夏的清虚观，香火旺盛得像要把天都烧穿。袅袅的青烟裹着檀香味，在红墙黄瓦间盘旋，混着道士们的诵经声、香客的喧哗声，还有檐角铁马的叮当声，热闹得像赶庙会。
贾母带着一众女眷来打醮，车轿排了半条街。宝玉骑着马跟在贾母车后，穿着件石青箭袖，腰间系着块玲珑玉佩，引得沿途的小道士、小尼姑都偷偷打量。黛玉坐在轿里，掀起轿帘一角往外看，见宝玉正回头冲她笑，脸颊微微一红，又赶紧放下了帘子。
探春跟在王夫人身边，穿着件水红罗裙，外面罩着件月白纱衫，手里捏着串蜜蜡珠子，目光却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她知道今日清虚观人多眼杂，最是容易生事，尤其是宝玉和黛玉，最近总因为些小事拌嘴，得格外留意着。
到了观里，张道士早己带着徒弟们候在门口。这张道士是荣国公的替身，和贾府交情深厚，看着宝玉长大的，见了贾母，忙不迭地行礼：“老太太福寿安康！好些日子没见，您这精神头越发好了！”
贾母笑着拉他起来：“老神仙别多礼，快起来说话。”
张道士又给王夫人、邢夫人请安，目光落在宝玉身上，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哎哟，宝二爷这模样，真是越来越齐整了！跟国公爷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宝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张爷爷又取笑我。”
一行人往大殿去，张道士陪在贾母身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观里的新鲜事，什么“后山的桃树结了个并蒂桃”，什么“新得了块奇石，看着像麒麟”，逗得贾母眉开眼笑。
上完香，贾母在偏殿歇脚，张道士让人端来新沏的茶，又跟宝玉说了几句家常，忽然话锋一转，对着贾母道：“老太太，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母笑道：“但说无妨。”
张道士清了清嗓子，语气郑重起来：“宝二爷如今也大了，贫道最近遇见一户人家，姑娘长得那叫一个俊，性子又温顺，家里也是书香门第，跟宝二爷站在一处，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贫道想着，宝二爷这般人物，也该寻个好媳妇了，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这话一出，偏殿里的空气瞬间静了静。
宝玉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撞在茶盘上，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急道：“张爷爷胡说什么！我才不要什么媳妇！”
黛玉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正绞着帕子，闻言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像被乌云遮住的月亮。她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觉得心口发堵，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王夫人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孩子还小”，却被探春抢了先。
“张爷爷，”探春的声音清亮，像山涧的泉水，一下子打破了僵局，“您这话说得太早啦！”
众人都看向她，连贾母也挑了挑眉，等着她往下说。
探春走到贾母身边，笑着给她捶了捶背，语气带着几分俏皮，却又句句在理：“宝二哥今年才多大？论年纪，还该在学堂里念书呢。您看他，连《论语》都还没背熟，哪里就到了提亲的年纪？”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张道士，语气更诚恳了些：“张爷爷是疼宝二哥，才想着给他寻个好媳妇。可依我看，不如先让他好好念书，等将来学问长进了，懂事了，再提亲也不迟。到时候，凭着宝二哥的模样和咱们家的体面，还愁找不到好姑娘吗？”
贾母听着，脸上的神色缓和下来。她本就觉得宝玉还小，不该急着提亲，只是张道士说得恳切，不好首接驳回。探春这话，既给了张道士台阶下，又说到了她心坎里，顿时笑道：“探丫头说得是！这孩子，还是你懂事！宝玉才多大？提亲太早了！等他再长几岁，懂了人事再说吧。”
张道士见贾母松了口，又听探春说得在理，连忙笑道：“三姑娘说得是！是贫道老糊涂了，光顾着高兴，倒忘了宝二爷还小。那就依三姑娘的，等宝二爷再大些，贫道再替他留意着！”
宝玉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探春一眼，刚才那股急火顿时消了大半。他最怕的就是提亲，尤其是在黛玉面前，这要是定了亲，还不知道黛玉要多伤心呢。
黛玉也悄悄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她看着探春的背影，眼里的委屈淡了些，多了几分暖意。三妹妹总是这样，总能在最尴尬的时候，说出最合时宜的话，既解了围，又护着了她和宝玉的体面。
王夫人笑着点头：“还是探丫头想得周全。张道士，咱们不说这个了，尝尝这新茶，是宫里刚赏的龙井呢。”
话题被岔开，偏殿里的气氛又重新热络起来。张道士说起了京城的趣闻，贾母听得哈哈大笑，宝玉也凑过去听，时不时插句嘴，黛玉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虽还有些落寞，却不再像刚才那样紧绷了。
探春站在贾母身后，悄悄观察着三人的神色，心里轻轻舒了口气。她知道，张道士提亲这事，只是暂时压下去了，往后还会有更棘手的。但至少，今天没让宝玉和黛玉当场吵起来，没让老太太烦心，这就够了。
打醮结束，众人往回走时，宝玉特意走到探春身边，低声道：“三妹妹，谢了。”
探春眨了眨眼，笑道：“谢我什么？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要是真感激我，就好好念书，别总让老太太和太太操心。”
宝玉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一定好好念书。”
黛玉的轿子从旁边经过，轿帘被风吹起一角，她正好撞见这一幕，嘴角悄悄弯起个浅淡的弧度，像被春风拂过的花。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探春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清楚，这荣国府的日子，就像这清虚观的香火，看着旺盛，底下却藏着无数的暗流。她能做的，就是在这些暗流涌动时，轻轻拨一下，让这船能平稳些，再平稳些。
夕阳把马车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温柔的尾巴，拖在身后。今天的风波算是过去了，但明天，又会有新的故事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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