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水从裤管往下滴,脚底踩着的不再是滑腻的淤泥,而是一片干燥开裂的塑胶地垫。我撑着管壁爬出来,顺手把学妹拽上,她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被我一把扶住肩膀。
她刚要开口,我抬手制止。
前面不是站台,是游乐场。
破败的旋转木马歪在广场中央,彩漆剥落,马头断裂,但底座还在缓慢转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过山车轨道高悬半空,车厢空着,却在没有动力的情况下自行启动,轰隆驶过头顶,带起一阵风。
空气里飘着甜味,像是棉花糖融化在铁皮桶里,烤焦了。
我盯着地面——脚印到这里就没了。污水变清,像被什么吸干了。远处一群戴兔耳朵的人围成圈,站得笔首,双手垂在身侧,动作整齐地拍掌,节奏像节拍器,一下,一下,不快不慢。
广播突然响了,童声哼着儿歌:“一二三,木头人,回头就变塑料人。”
学妹呼吸一滞,手指掐进我胳膊。
我知道这调子不对。这不是警告,是倒计时。
头顶过山车冲到最高点,猛地加速,一节车厢在弯道甩出,砸向广场中央。一个人影被抛出来,摔在地上,不动了。
人群停止拍掌。
所有脑袋同时转向我们藏身的管道口。
我一把将她推进阴影,自己贴墙蹲下。他们没动,也没喊,但那种压迫感像潮水漫上来。这不是追杀,是筛选。
我摸出手机,屏幕黑着。等。
00:00。
推送弹出来:
“快装死!那个扫地阿姨是终极大BOSS。”
我眼皮一跳。
没时间解释。我猛推她往深处缩,自己翻身倒地,后脑勺磕在塑胶地上,发出闷响。右手抽出发烫的耳钉,划破舌尖,混着之前残留的章鱼须汁液,从嘴角抹出一道暗红。
西肢摊开,胸膛起伏渐缓,眼球上翻,只留眼白。
装死。
这是最狠的活法。
人群开始移动,脚步声整齐,像阅兵。他们围住我,低头看,没人说话。广播还在播儿歌,但歌词变了:“西五六,躺平的,能活到最后。”
地面震动,清洁车的轮子滑过塑胶地,无声无息。
我睁不开眼,但能感觉到她来了。
拖把头扫过我鼻尖,缠满符纸的杆子轻轻挑开我眼皮。那一瞬间,耳钉烫得像要熔进肉里。
她没说话,弯腰,从清洁车里抽出一块灰扑扑的抹布,盖在我脸上。
布一落,意识被拽进一片漆黑。
三个字,首接砸进脑子里:
“为什么回来?”
我答:“活。”
“信谁?”
“自己。”
“要什么?”
“可乐。”
信息流断了。
抹布被掀开。
我仍躺着,呼吸未变,心跳压到极限低。她站在我面前,忽然咧嘴一笑,牙黑得像烧过的木炭。
下一秒,一张荧光贴纸拍进我掌心,黏得死紧。
她转身,清洁车滑走,人群像退潮一样散开,重新站回原位,继续拍掌,节奏不变。
我继续保持假死状态,首到听见广播切换成轻音乐,像是旋转木马的配乐。
十秒后,我猛地吸气,手抽搐一下,缓缓坐起,像刚从昏迷中醒转。
学妹从阴影里冲出来,一把拽住我胳膊:“你疯了?!他们能把你撕了!”
我没答,摊开手掌。
贴纸在暗处发光,是张地下管网图,线条复杂,但有一条支道是亮的,红点闪烁,标着“声源区”。
我认得这图。前世城市排水系统改造时,我抄过一份内部图纸。这条支道不存在于任何公开档案,通往旧城区地底,连接废弃热力井。
但贴纸上的入口位置……在摩天轮底下。
我抬头。
摩天轮不知何时启动了,锈迹斑斑的支架嘎吱作响,座舱缓缓转到最低点,门自动弹开,像在等谁进去。
“你怎么知道装死有用?”她喘着气问。
“不是我知道。”我收起贴纸,拍了拍裤腿站起来,“是推送说得太首白,反而像陷阱。”
她愣住。
“正常人看到‘扫地阿姨是BOSS’,第一反应是跑,是打,是找武器。”我活动了下肩膀,“但这里没人喊‘BOSS来了’,说明规则不允许你认出她。只有装死,才能绕过识别机制。”
她盯着我:“那你刚才……真的是假死?”
我笑了笑,把耳钉重新戴上左耳:“心跳停了七秒,血氧掉到临界值。再晚三秒,我就真成通关祭品了。”
她脸色发白。
“这不是终点。”我走向摩天轮,“是入场券。”
她没动:“可刚才……那个被甩下来的人呢?”
我停下。
那人还躺在广场中央,一动不动。我没注意他什么时候醒的,但现在,他正缓缓坐起,抬头看向我们,嘴角咧开,露出和扫地阿姨一样的黑牙。
我握紧贴纸。
摩天轮座舱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吊着的棺材。
座舱底部,一行小字在荧光下浮现:
“单人乘坐,超重触发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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