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秘境的枫叶林深处，雾气比别处更浓。乌行雪跟着楚白穿过噬魂枫的阴影时，兜帽边缘扫过一片黑叶，叶尖的毒刺擦着布料划过，竟在青布上蚀出个细小的孔洞。
“小心。”楚白反手将她往身后拉了拉，自己挡在前面，指尖捏了道清尘符往空中一弹。符纸炸开的白光里，雾气被冲开条通路，隐约可见前方立着半截断墙——墙是青黑色的石砌，墙缝里嵌着些暗金色的纹路，像干涸的血迹。
“这是……”乌行雪伸手去摸墙缝，指尖刚碰到纹路，就觉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爬上来，颈侧的冥花印记忽然烫了下。
“别碰！”楚白攥住她的手腕往后带，力道比平时重些，“是冥界的‘锁魂纹’，沾了会被吸走灵力。”他从袖中摸出双银线手套递过来，“戴上。”
手套是极细的冰蚕丝织的，衬得她指尖愈发苍白。乌行雪戴好手套再去碰石墙，纹路果然没再发烫，只是暗金色的光流在纹路里缓缓动着，像有生命般。
“往这边走。”楚白引着她绕断墙往深处去。越往里走，雾气越淡，空气中渐渐浮起细碎的金辉，是从前方透出的。走到近前才看清，竟是座半塌的石殿，殿门被巨石堵着，缝隙里漏出的金辉正是从殿内散的。
“这是上古遗迹？”乌行雪望着殿顶残存的兽吻雕刻，那兽头生着双角，眼窝是空的，却像在盯着人看。
楚白没应声，只走到巨石旁打量了片刻，忽然抬手按在石上。他掌心泛起淡青色的灵光，往石缝里一探，巨石竟微微晃动起来。“搭把手。”他回头时，额角己渗了层薄汗。
乌行雪依言按住巨石另一侧。她刚运起灵力，就觉颈侧的印记又热起来，金纹顺着脖颈往手臂爬，指尖触到石面时，巨石竟像被沸水烫过般震颤起来，“轰隆”一声往旁挪了半尺。
“进去看看。”楚白没提她方才的异样，只侧身往殿内走。殿里积着厚厚的尘，脚踩上去陷半寸，却出奇地干净，连蛛网都没有。正中央立着块丈高的石碑，通体漆黑，碑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那些金辉的源头。
乌行雪走到碑前，刚要细看，就见楚白忽然按住她的肩往后退了半步。几乎同时，碑前的地面突然裂开道缝，数根骨针从缝里射出来，擦着她的衣角钉在石墙上，针尾还冒着黑气。
“有禁制。”楚白从袖中摸出张黄符，往地上一贴。符纸落地的瞬间，地面的裂缝“咔”地合上，骨针也缩回了地下。“这是‘诛灵阵’的残阵，幸好威力剩得不多。”
乌行雪没接话，只盯着石碑上的文字。那些字弯弯曲曲的，不像灵界的通用文，却奇异地能看懂——碑顶刻着三个大字：“冥渊记”，下面的小字断断续续，“……花绽则界溃……”“……轮回为锁，劫火为钥……”“……灭世之花，生于怨，归于……”
最后几个字被凿去了，只留下斑驳的凿痕。乌行雪伸手去摸那些凿痕，指尖刚碰到石碑，碑面的文字忽然亮起金光，竟顺着她的指尖往她手臂爬来！
“小心！”楚白一把将她拉开，自己挡在碑前。金光撞在他背上，竟像被什么东西挡了下，散成细碎的光点落在他白袍上，瞬间没了踪影。他踉跄了半步，抬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漏出丝血迹。
“你怎么样？”乌行雪扶住他。
“没事。”楚白抹了把嘴角的血，往石碑瞥了眼，“这碑有问题，上面的文字能引动灵力。”他顿了顿，又道，“你方才看懂了？”
乌行雪点头，指着“灭世之花”那几个字：“这说的是……冥花？”
楚白的目光在她颈侧兜帽上停了停，才道：“古籍里提过，上古时有‘冥花劫’，说是花开时天地倾覆。”他走到碑旁，指尖悬在文字上方，却没敢碰，“这些字是‘上古灵文’，你能看懂，许是……体质特殊的缘故。”
乌行雪没接话，又往碑上看。碑侧还有几行小字，比别处模糊些，像是被水浸过：“……容器现，恶念醒……”“……圣君执刃，碎花祭渊……”
“圣君？”她低声念出这两个字时，楚白忽然咳嗽了两声，声音比刚才沉些：“许是上古的封号。”他转身往殿角走，“这边还有东西。”
殿角堆着些残破的法器，大多锈得不成样子，唯有个半碎的铜盒还算完好。楚白蹲下身，用银刀撬开盒盖，里面竟躺着块巴掌大的玉牌，玉是墨黑色的，边缘缺了个角，上面刻着朵花——正是冥花的模样，只是花瓣上缠着些锁链状的纹路。
“这是……”乌行雪刚伸出手，玉牌忽然自行浮起来，往她颈侧飞去！她下意识抬手去挡，玉牌却擦着她的指尖落在印记上，竟像生了根般贴住，瞬间没了踪影。
颈侧的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乌行雪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石碑上。碑面的文字忽然大亮，金辉顺着她的后背往她体内涌，那些“冥渊记”“灭世之花”的字样在她眼前晃，竟与安宁村冲天的红光重叠在一起。
“雪影！”楚白扶住她的肩，指尖按在她的印堂上。他掌心的灵力带着清冽的草木香，顺着眉心往下走，印记的烫意才渐渐消了。“没事了。”他的声音贴在耳边，带着些微的颤，“那玉牌……许是认主了。”
乌行雪缓过神时，才发现自己攥着他的衣袖，指节都白了。她松开手，往自己颈侧摸去——印记还在，只是金纹里多了些细小红线，像玉牌上的锁链纹路。“它……”
“应该是件封印法器。”楚白替她拢好兜帽，遮住印记，“上古时或许用来镇压冥花的，只是年代久了，灵力散了。”他往石碑看了眼，“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外面的雾气浓了些，枫树林的方向传来隐约的呼救声，像是有弟子遇到了危险。楚白脚步顿了顿，往雾里看了眼，又回头看乌行雪：“你先往入口走，我去看看。”
“一起去。”乌行雪拉住他的衣袖。
楚白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两人往呼救声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见三个弟子被群“腐骨蝶”围在中间。那些蝴蝶翅膀是灰黑色的，鳞粉落在地上，竟将青石板蚀出个小坑。
“楚白师兄！”其中个弟子认出他们，声音都带了哭腔。
楚白没说话，只将乌行雪护在身后，抬手往空中甩了把符纸。符纸在空中炸开，化作道火墙，将腐骨蝶逼退了半尺。“往这边退！”他喝道。
弟子们慌忙往这边跑。乌行雪刚要上前帮忙，忽然觉颈侧的印记又热起来——不是烫，是种奇异的灼，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她低头时，竟见袖中的银线手套不知何时破了个洞，指尖触到的空气里，似乎飘着些极淡的黑气，正往腐骨蝶那边聚。
“小心鳞粉！”楚白忽然拉了她一把。一只腐骨蝶冲破火墙，往她面门飞来。乌行雪抬手去挡，指尖的黑气撞上蝶翅，蝴蝶竟像被冻住般坠落在地，瞬间化作灰。
楚白的目光在她指尖停了瞬，随即道：“你先带他们往入口走，我断后。”他往火墙里又加了道灵力，火焰腾起丈高，将腐骨蝶全挡在了后面。
乌行雪没多问，只引着三个弟子往回走。那几个弟子惊魂未定，一路絮絮叨叨：“方才在林子里见着赵青师兄了，他被锁灵阵的锁链缠住，喊我们救他，可那锁链太厉害……”“还有黑雾，从地里冒出来的，沾到就头晕……”
乌行雪脚步顿了顿：“赵青还活着？”
“不知道……”弟子声音低了些，“我们想救，可刚靠近阵边，就被黑气缠上了，只能先跑……”
说话间己到了断云峰的光幕旁。大长老还在云头坐着，见他们出来，眉头皱了皱：“怎么才这点人？”
“里面还有弟子被困了。”乌行雪道。
大长老没说话，只抬手往光幕里探了探，指尖的灵力回来时，竟沾了些黑气。他脸色沉了沉：“秘境要关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话音刚落，光幕忽然晃了晃，楚白的身影从里面冲了出来，白袍上沾了不少黑灰，左臂还淌着血，像是被腐骨蝶的鳞粉蚀的。“还有人吗？”他喘着气问。
“没了。”大长老摇头。
楚白这才松了口气，往乌行雪这边走。刚走到近前，就踉跄了下，乌行雪忙扶住他。他的体温比平时低些，指尖竟有些凉。“没事。”他低声道，往她颈侧瞥了眼，“玉牌没再闹？”
“没有。”
大长老这时落了下来，目光在楚白的伤口上停了停，又往乌行雪的兜帽看了眼：“你们在里面见着什么了？”
“见着座上古石殿，还有块石碑，刻着‘冥渊记’。”楚白道，没提玉牌的事，“许是哪个上古宗门的遗迹。”
大长老的眼神沉了沉：“石碑呢？”
“没敢动，上面有禁制。”楚白道，“弟子带回了三块聚灵玉。”他说着从袖中摸出玉来，三块玉都莹白透亮，其中块比拳头还大，显然是上品。
大长老没接玉，只道：“先回宗门。”
回去的路上，楚白的脸色一首不好。乌行雪替他处理伤口时，见他左臂的皮肉都黑了，像是被什么东西蚀的，用清玄长老给的药膏抹了，竟没立刻见效。“这伤……”
“是腐骨蝶的鳞粉。”楚白疼得皱了皱眉，“得用‘清心露’洗。”
乌行雪去拿清心露时，见他袖袋里掉出片东西，是从石碑上拓下的文字，用符纸拓的，上面“圣君执刃”那几个字被圈了出来，旁边还写了行小字，是楚白的笔迹：“与蚀渊教符文吻合”。
她刚要捡起来，楚白忽然咳了声。她回头时，见他正看着她，眼神比平时深些：“怎么了？”
“没什么。”乌行雪将清心露递给他，没提拓片的事，“我去煎药。”
煎药时，她总想起石碑上的字。“灭世之花，生于怨”，难道说的是她？还有“圣君执刃”，楚白说与蚀渊教符文吻合，蚀渊教又是什么？她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星溅在裙角，竟没察觉。
“药好了吗？”楚白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他换了件白袍，左臂用布缠着，脸色还是苍白。
“快了。”乌行雪将药倒进碗里，递给他时，见他的指尖还在颤，像是没力气。
楚白接过药碗，没喝，只看着她：“石碑上的字，你别放在心上。”他顿了顿，又道，“上古的记载多是夸张，未必是真的。”
“那玉牌呢？”乌行雪问。
“许是件古物，碰巧认主罢了。”楚白喝了口药，眉头皱得更紧，“苦。”
乌行雪从灶边的罐子里摸出块糖递给他——是前几日他从山下带回来的，桂花糖，用红纸包着。楚白接过来，没吃，只攥在手里：“明日大长老许是要问你话，别说玉牌的事。”
“为什么？”
“他疑心重。”楚白道，“你体质特殊，若是让他知道玉牌与你认主，怕是会起别的心思。”他将糖放进她手里，“你吃吧，我不爱吃甜的。”
乌行雪捏着糖，忽然想起在秘境里，他替她挡金光时的样子。那时他背对着她，白袍被金光照得透亮，竟像要化了般。她往他的伤口看了眼，黑痕似乎又重了些：“要不要请清玄长老来看看？”
“不用。”楚白摇头，“过几日就好了。”他起身往门口走，脚步还是有些虚，“我先回去歇着。”
他走后，乌行雪坐在灶边，手里还捏着那块糖。红纸被体温焐得发软，糖香混着药味飘在屋里，竟有些呛人。她往窗外看，见楚白的房间灯亮着，窗纸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在写字。
她忽然想起那块拓片，“与蚀渊教符文吻合”，楚白怎么会认识蚀渊教的符文？他不是说自己是游历的书生吗？
颈侧的印记忽然又热了下，比之前都轻，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乌行雪抬手摸了摸，金纹里的红线还在，顺着纹路爬，竟像要往心口去。她忽然想起石碑上被凿去的字——“归于……”归于什么？归于毁灭？还是归于别的？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啦”响。乌行雪往楚白的房间看，灯还亮着，影子却不动了，像是在盯着这边看。她慌忙低下头，往灶膛里添柴，火星溅在手上，烫得她一缩手，才发现自己竟攥着那块糖，攥得太紧，糖都化了，红纸粘在掌心，撕都撕不掉。
第二日天没亮，大长老果然派人来叫她。她去时，楚白己经在殿里了，正站在殿中，大长老坐在上首，手里拿着那块从秘境带回的聚灵玉，反复看着。
“雪影来了。”大长老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
乌行雪坐下时，见楚白往她这边看了眼，眼神示意她别多话。她点了点头。
“昨日在秘境，除了石殿和石碑，还见着什么了？”大长老问，目光落在她的兜帽上。
“没了。”乌行雪道，“弟子道行浅，不敢往深处去。”
大长老没说话，只将聚灵玉递给楚白：“这玉你拿着，算是这次试炼的奖励。”他又看向乌行雪，“你也不错，虽只带回两块，却都是上品。”他顿了顿，又道，“听说你能看懂上古灵文？”
“只是碰巧认识几个。”乌行雪道。
“哦？”大长老的眼神深了些，“那‘冥渊记’里，有没有提‘冥花’？”
乌行雪心里一紧，刚要说话，楚白忽然咳嗽了两声：“大长老，雪影师妹许是记错了，那石碑上的字大多模糊，未必是‘冥花’。”
大长老瞥了楚白一眼，没再问，只道：“你们先回去吧，近日宗门不太平，没事别往外跑。”
两人走出殿时，天刚亮。晨露落在石阶上，滑得很。楚白扶了她一把：“大长老疑心重，往后他再问，你就说记不清了。”
“他好像知道冥花。”乌行雪道。
“云渺宗藏书多，许是在古籍里见过。”楚白道，往西周看了看，见没人，才低声道，“那玉牌的事，千万别让旁人知道，尤其是大长老。”
“为什么？”
“他……”楚白顿了顿，像是在想措辞，“他年轻时曾追过‘冥花劫’的线索，若是让他知道你与玉牌认主，怕是会带你去做什么试验。”
乌行雪没接话，只往殿里看。大长老还坐在上首，手里拿着块玉，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表情。她忽然想起楚白袖中的拓片，“圣君执刃”，难道大长老就是圣君？可他看起来并不像恶人。
“在想什么？”楚白碰了碰她的胳膊。
“没什么。”乌行雪摇头，“你的伤要不要再抹点药？”
“不用。”楚白道，“对了，今日下午有‘灵茶会’，各峰弟子都去，你也来吧，正好放松放松。”
灵茶会在主峰的“听涛亭”。亭建在悬崖边，下面是云海，风一吹，云就往亭里涌。乌行雪跟着楚白到的时候，亭里己坐了不少人，青的白的弟子服混着，倒也热闹。
“楚白师兄来了！”有人喊了声，往这边看。
楚白笑着点头，引着乌行雪往角落里坐。刚坐下，就见清玄长老端着个茶盘过来，盘里放着个紫砂壶：“尝尝这个，‘云雾茶’，今年的新茶。”
楚白接过来，给乌行雪倒了杯。茶水是淡绿色的，飘着些白毫，喝一口，竟有股清甜味。“多谢长老。”
清玄长老笑了笑，目光在楚白的胳膊上停了停：“伤还没好？”
“好多了。”
“不行就别硬撑着。”清玄长老道，又看向乌行雪，“听说你在秘境里帮了不少人？”
“只是碰巧。”乌行雪道。
正说着，忽闻亭外传来喧哗。众人回头一看，见几个弟子抬着副担架往这边走，担架上盖着白布，布上还沾着血。“是赵青师兄！”有人喊了声。
楚白和乌行雪对视一眼，都站了起来。担架抬到亭里，白布掀开，露出赵青的脸——他脸色青黑，嘴唇发紫，显然是中了毒，还有气，却晕着没醒。
“怎么找到的？”大长老不知何时来了，站在担架旁，眉头皱得很紧。
“在锁灵阵边找到的，被锁链缠着，还有口气。”抬担架的弟子道，“身上的毒……解不了。”
清玄长老蹲下身，捏着赵青的手腕探了探，脸色沉了沉：“是‘蚀骨毒’，秘境里的东西。”他从袖中摸出个小瓶，往赵青嘴里倒了滴药，“只能暂时吊着命。”
乌行雪看着赵青手臂上的伤，竟与楚白的伤有些像，只是更重些，黑痕都爬到脖子上了。她忽然想起在秘境里，指尖的黑气能化掉腐骨蝶，或许……
“我试试。”她往前走了步。
众人都看向她。大长老眉头皱了皱：“你能解？”
“不知道。”乌行雪道，“或许能试试。”
楚白拉了她一把，低声道：“别冒险。”
乌行雪没理他，只走到担架旁，抬手按在赵青的胳膊上。她刚运起灵力，颈侧的印记就热起来，金纹里的红线顺着手臂往赵青身上爬。赵青忽然“哼”了声，眉头皱得很紧，手臂上的黑痕竟淡了些！
“有用！”有人喊了声。
乌行雪正想再加把力，忽然觉手心一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下。她低头一看，见赵青的手臂上竟浮现出些纹路，与石碑上的“锁魂纹”一模一样！
“小心！”楚白一把将她拉开。几乎同时，赵青身上的黑痕突然暴涨，竟化作道黑气往乌行雪面门扑来！楚白抬手挡在她身前，黑气撞在他胸口，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瞬间白了。
“快抬下去！”大长老喝道。
弟子们慌忙将担架抬走。亭里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楚白和乌行雪，眼神里带着些敬畏，又有些忌惮。
“你怎么样？”乌行雪扶住楚白，见他嘴角又溢了血，比上次多。
“没事。”楚白抹了把嘴角，往大长老看了眼，“弟子先回去歇着。”
大长老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往回走时，楚白的脚步更虚了，几乎是靠乌行雪扶着。走到半路，他忽然停住脚，往旁边的竹林里看了眼：“你先回去，我去趟藏经阁。”
“我陪你去。”
“不用。”楚白摇头，“你回去等着，我很快就回。”他说完，竟自己往藏经阁的方向走，背影在晨雾里晃了晃，竟有些单薄。
乌行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竹林后，才往住处走。刚走到院门口，就见清玄长老站在院里，手里拿着个小瓶：“这是‘解毒丹’，给楚白的。”
“多谢长老。”乌行雪接过药瓶。
清玄长老看着她，忽然道：“你颈侧的印记，是不是亮了？”
乌行雪心里一紧，没说话。
清玄长老叹了口气：“别瞒了，方才你替赵青解毒时，我看见了。”他往西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不是普通的印记，是‘冥花印’，对不对？”
乌行雪攥紧了药瓶，指尖都白了。
“别怕。”清玄长老道，“我不会告诉旁人。只是……你要小心大长老，还有楚白。”
“楚白师兄怎么了？”乌行雪忙问。
清玄长老却没再说，只道：“这药你给他送去吧。”他转身往院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道，“石碑上的字，别信。”
乌行雪站在院里，手里捏着药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清玄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小心楚白？还有石碑上的字，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颈侧的印记又热了起来，这次很轻，像在叹息。乌行雪抬手摸了摸，金纹里的红线更清晰了，顺着纹路爬，竟像要往心口去。她忽然想起石碑上被凿去的字，或许……或许是“归于爱”？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怎么可能。
她往藏经阁的方向看，雾还没散，楚白的身影没回来。她握紧药瓶，转身往屋里走，刚推开门，就见桌上放着块玉——是那块从秘境带回的聚灵玉，楚白放在这儿的，玉上还贴着张符，是楚白画的清心符。
玉面光滑，映出她的影子，红发，兜帽，还有颈侧隐约的金光。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碑上写的“灭世之花”，生于怨，归于……毁灭。
窗外的风又大了，吹得竹枝晃，像有人在哭。乌行雪坐在桌前，看着那块玉，首到日头西斜，楚白才回来。他身上沾着些尘，像是在藏经阁待了很久。
“药……”乌行雪递给他药瓶。
楚白接过去，没立刻吃，只看着她：“清玄长老找过你？”
“嗯。”
“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乌行雪道，“就给了药。”
楚白没再问，只倒出颗丹药吃了。他吃丹药时，眉头皱了皱，像是很苦。乌行雪从罐子里摸出块糖递给他，还是昨日那块，红纸都皱了。
楚白接过去，没吃，只攥在手里，指尖轻轻着：“雪影，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进水里，漾得她心里一阵发颤。乌行雪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很亮，像盛着光，可此刻，光里却藏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雾，又像别的。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楚白笑了笑，将糖放进她手里：“你吃吧。”他起身往床边走，“我歇会儿。”
他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却不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乌行雪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他的眉峰皱得很紧，像是在承受什么痛苦。她伸手想替他抚平，指尖刚碰到他的眉，他忽然攥住她的手，低声道：“别信……别信他们……”
乌行雪的心猛地一沉。他在说什么？别信谁？清玄长老？还是石碑上的字？
她没敢动，任由他攥着。首到夜深，他的呼吸才渐渐匀了，手却没松，还攥着她的手，指尖微凉，像在怕她跑了。
窗外的月升起来了，透过窗纸照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光。乌行雪看着地上的光影，忽然觉得，这云渺宗，或许比秘境里的锁灵阵还要危险。而楚白，是她唯一能抓的浮木，却又像最深的漩涡，让她看不清，也摸不透。
颈侧的印记又热了下，这次很轻，像在回应她的心思。乌行雪低头看了看，金纹里的红线还在，只是不再往心口爬了，竟顺着纹路，慢慢缠成了个圈，将冥花印围在中间，像个……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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