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敦煌时，青铜镯子在腕间发烫，像块活的烙铁。灵均将第六段龙身嵌妥，铜管上的龙形己具七分身姿，沙粒嵌在青铜纹路里，风一吹就簌簌落，倒像是龙在抖鳞。
“洛阳的佛是活的。”沈青梧用麻线将罗盘碎片捆成个小卷，揣进怀里，“我师父说，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眼珠是用‘定脉珠’做的，月圆之夜能照见地脉走向。但断脉人要是动了佛眼，整座山都会哼唧——那哼唧声能震裂石窟，让佛像塌成泥。”
灵均摸着腕间的青铜镯，龙纹与陈九斤玉佩星图重合处，总在夜里泛着微光。他想起敦煌沙里钻出的小蛇，那分明是龙身衍化的灵，护脉人常说“龙有九子，脉有九灵”，难不成这十二段龙身，藏着十二条灵脉？
进洛阳地界时，伊水泛着浑黄，像条土龙绕着石窟游走。龙门山的石头是青的，被香火熏得发黑，卢舍那大佛的脸隐在烟霭里，眉峰低垂，像在看水里的影子。石窟里的油灯长明，映得佛龛上的供品泛着油光，香灰积了半尺厚，踩上去“噗噗”响。
“前面就是奉先寺。”个守窟的老僧托着串菩提子，珠子被盘得油亮，泛着琥珀色，“大佛的左眼珠前年裂了道缝，露出里面的青黑色，像裹着铜。上个月来了伙戴斗笠的，说要‘换佛眼，续龙脉’，带着錾子凿了三夜，佛座下就渗出些黑水，腥得像血，把供桌都泡软了。”
灵均摸出铜管对着日光举高，龙身投下的影子，正搭在大佛左眼的位置。“师父，那佛眼里的青黑，是不是会发烫？”
老僧捻珠的手顿了顿，眼白上的翳子颤了颤：“三十年前我见过修缮的匠人，说佛眼里嵌着块‘龙睛铜’，摸上去像揣着团火。戴斗笠的就是冲这个来的，夜里在佛前烧纸，火光里显过‘掘断’二字，瘆得人头皮发麻。”
奉先寺的佛龛比寻常石窟高丈余，石阶被香客踩得溜光，缝隙里嵌着香灰，像填了层黑泥。大佛垂眸望着下方，左眼珠果然裂了道缝，黑幽幽的，往里望能看见点绿光，像深潭里的鱼。佛座下的黑水己经干了，留下片暗红的印子，形状像条小蛇。
“是‘佛煞’。”沈青梧用树枝挑了点干黑的印记，一捻就成了粉，“断脉人用尸油拌了墨汁，涂在佛眼裂缝上，把脉气锁在佛身里，再用錾子凿——这是要逼佛身的脉气反冲，让石窟塌成碎石堆。”
灵均刚要踏上佛座，脚下的青石板突然“咔”地裂了道缝，缝里钻出些灰黑色的虫子，米粒长，身子软得像线，往人的影子里钻，所过之处，石板上的青苔瞬间枯黄。
“是‘噬影虫’！”老僧突然捏碎颗菩提子，将粉末撒在虫群上，“这孽障专啃活人的影子，影被啃光，人就会跟着发僵，最后像佛像似的定在原地，连风都吹不动。”
灵均手腕一翻，铜管撞在青石板上，龙鳞纹路亮起的刹那，金光在地面拓出个光圈。噬影虫刚爬进圈里，就“滋”地化成了灰，被香风吹得没了影。“龙气能镇它们。”他踩着石阶踏罡步，每一步落下，佛座下都传出声轻响，像有东西在应和，“沈姑娘，盯着佛眼裂缝的绿光，脉气聚在哪，龙身就藏在哪。”
沈青梧刚点头，突然指着佛耳后的阴影：“你看那光斑！”
日光从石窟顶的透气孔照进来，在佛耳后投下道光斑，正随着香火晃动，像只眨动的眼睛。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踏罡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光斑移过之处，青石板上的裂缝竟在慢慢愈合，露出底下的刻字——是用朱砂写的“龙身第七段，藏于佛心”。
“是脉气在指路！”灵均攀着佛座上的浮雕往上爬，莲花瓣的纹路里积着香灰，一摸就沾得满手黑。爬到佛眼处，裂缝里的绿光突然变亮，映得他瞳孔都成了青的，里面竟浮出个青铜轮廓，与铜管缺口严丝合缝。
就在此时，石窟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錾子掉在了地上。接着，三个戴斗笠的黑影从佛像背后转出来，手里都拎着铁錾，錾头缠着灰黑色的煞气，腥得像陈年的腐肉。
“护脉的娃娃，来得正好。”中间的黑影摘了斗笠，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左眼是个空洞，嵌着块青铜片——正是龙虎山见过的那截铜管材质，“佛眼的龙睛铜，咱们分一半如何？”
灵均握紧铜管，腕间的青铜镯突然发烫：“陈九斤在哪？”
疤脸人笑起来，声音像揉皱的纸：“你说那个玉茧里的傻子？他呀……正在‘脉眼’里等着呢，等我们凑齐龙身，就用他的血祭脉，让十二段龙身活过来，当我们的坐骑。”
这话像把冰锥扎进灵均心口。他没再废话，踩着佛座踏起“龙虎阵”，铜管与腕间青铜镯相碰，发出声龙吟般的响，金光瞬间裹住佛像。噬影虫从石缝里潮水般涌出来，却在金光外化成了灰。
“不知死活！”疤脸人挥錾就刺，煞气撞在金光上，竟炸出片黑雾，黑雾里浮出无数只手，往灵均脸上抓。灵均突然想起敦煌的青铜蛇，猛地催动脉气，铜管里竟飞出道青影，是条两尺长的青龙，鳞甲闪着寒光，首扑黑雾。
青龙穿雾而过，黑雾瞬间散了。疤脸人见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布包，往佛眼裂缝里一塞——里面滚出些黑虫子，落地就往裂缝里钻，佛座顿时剧烈摇晃，卢舍那大佛的左眼竟往下渗血珠。
“用‘腐脉虫’啃佛眼！”疤脸人笑得狰狞，“让这大佛变成废石头！”
灵均眼疾手快，将铜管往裂缝里一按，“咔”的一声，第七段龙身嵌合的刹那，佛眼突然射出道金光，将黑布包烧成了灰。青龙盘旋着钻进佛身，石窟里响起声佛号，竟与龙吟合在一起，震得石屑簌簌落。
疤脸人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三个黑影竟化作三道黑烟，往伊水方向窜。灵均追至窟口，只见黑烟落进水里，伊水顿时翻起黑浪，浪尖上漂着个木牌，上面刻着“长安见”三个字，字缝里嵌着点玉屑——是冰玉洞的玉茧碎屑。
老僧捧着菩提子过来，指尖在佛眼处抹了抹：“佛说‘见相非相’，这龙身藏在佛心，原是要护脉人懂‘慈悲亦能伏魔’。”
灵均望着伊水的黑浪，腕间的青铜镯突然浮出个“艮”字，与陈九斤眉心的卦印一般无二。沈青梧说，下一站是长安，大明宫的地砖下藏着龙身第八段，得用“帝王气”才能请出来。
刚走出奉先寺，腕间的青铜镯突然发烫，龙纹里渗出点血珠，滴在地上，竟化作朵血色莲花。莲花绽开处，浮出半张残破的纸，上面是陈九斤的字迹：“龙身聚九段，玉茧自开——小心沈青梧。”
风卷着香灰掠过佛顶，卢舍那大佛的眉峰似乎动了动。灵均攥紧那半张纸，转头看向沈青梧，她正望着伊水，罗盘碎片在怀里微微发亮，嘴角噙着抹他从未见过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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