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红山时,红土在靴底结成硬壳,敲起来“邦邦”响,像裹了层铁锈。灵均将嵌好龙目的铜管揣进怀里,五段龙身拼出的弧度越发遒劲,青铜表面沾着的红土被汗水浸成暗红,倒像是龙身自己渗出来的血。
“敦煌的沙子会说话。”沈青梧用草绳捆着半截罗盘,盘沿的铜边磨得发亮,“我师父说,那儿的活脉气藏在壁画里,跟着风沙走,风过处,画里的飞天会动,菩萨会笑。”她往西北方瞥了眼,喉结滚了滚,“但断脉人要是动了壁画,沙子就会哭——哭起来能把整座城埋了。”
灵均摸着三清铃,铃身的虎纹被红土磨得浅了些,倒显得更沉稳。他想起在牛河梁化在红土里的断脉人,那“掘断”二字像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人心里发紧。怀里的虎符总在发烫,尤其是夜里,烫得像陈九斤当年揣在他手心的暖炉。
进敦煌地界时,风裹着沙,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鸣沙山的沙子是金的,堆得像座座佛塔,风过时,沙粒摩擦着“呜呜”响,真像有人在哭。莫高窟的洞窟嵌在崖壁上,像蜂窝,里面的灯影晃悠着,映得壁画上的飞天仿佛要飘下来。
“前面就是第323窟。”个守窟的老道拄着柏木杖,杖头雕着朵莲花,花瓣磨得光溜溜的,“那窟里有幅《张骞出使西域图》,画里的里嵌着两颗青金石,夜里会发光。前阵子来了伙穿黑衫的,说要‘取马睛,通沙脉’,用钩子把壁画捅了个窟窿,第二天就见窟里积了半尺沙,像有人往里填似的。”
灵均心里一动,掏出铜管对着日头照,龙身纹路投在沙地上,竟与壁画里的山脉走向重合。“道长,那里的青金石,是不是裹着青铜?”
老道往手心啐了口唾沫,使劲搓了搓:“你咋知道?二十年前我刚入道时,见过那,青金石里裹着点绿,像铜锈,用手一摸,烫得能烙饼。那伙黑衫人就是冲这个来的,说那是‘龙睛沙脉’,能让鸣沙山的沙子变成金子。”
第323窟的门虚掩着,门板上的漆皮掉得只剩些碎渣,风从门缝里钻进去,卷着沙粒“沙沙”响,像有人在里面写字。进窟时,一股陈腐味混着沙腥味扑面而来,窟顶的藻井裂了道缝,沙子正顺着裂缝往下掉,在地上积成个小沙堆。
壁画果然被捅了个窟窿,就在的位置,边缘的颜料卷了起来,像块破布。窟窿里黑幽幽的,往里望能看见些木骨,朽得一碰就碎,沙粒从木骨缝里漏下来,“簌簌”响,像沙漏在计时。
“是‘沙煞’。”沈青梧抓起把沙,沙在指缝里流得像水,“断脉人用黑布蘸了尸油,把壁画的活脉气封在里面,又用钩子捅破,这是要让沙煞顺着裂缝钻进来,把整个莫高窟都填了。”
灵均刚要往窟窿里探,脚下的沙子突然动了,像有东西在底下拱,接着“噗”地冒出个沙柱,裂开道缝,里面滚出些沙粒凝成的虫子,有指节长,脑袋是尖的,浑身裹着沙,见了人就往脚脖子上爬。
“是‘噬沙虫’!”老道挥着柏木杖往虫群里打,杖头的莲花撞在沙虫上,竟被撞出个豁口,“这孽障专啃活人的皮肉,被啃过的地方,连血都能被吸干,变成干尸!”
灵均没慌,将铜管往地上一按,龙鳞纹路亮起金光,沙虫刚爬到光圈边上,就“滋”地化成了细沙,被风吹得无影无踪。“镇脉器的气能克它们。”他踩着沙子踏起罡步,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沙子都泛起层金光,像在沙地上画符,“沈姑娘,帮我盯着沙粒流动的方向,煞气聚在哪,龙身就藏在哪。”
沈青梧点头应着,突然指着窟顶的裂缝:“你看那影子!”
只见月光从窟顶的裂缝照下来,在沙地上投下道影子,冒火的东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竟在慢慢变长,像条蛇,往壁画的方向游,所过之处,沙子都变成了黑色。灵均心里一亮,想起在红山看见的龙影,这影子的游法,竟和龙身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脉气在引路!”他拽着根朽木往窟窿里探,木骨“咔嚓”一声断了,露出里面的空洞,沙粒从空洞里漏下来,像瀑布。往里望,能看见块青铜,嵌在壁画的木骨里,形状像只眼睛,上面的纹路正好能和铜管接上。
就在此时,窟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接着是沙子流动的声音,像山洪暴发。老道脸色一变:“不好!沙煞进来了!”
灵均刚要去够青铜,窟顶的裂缝突然扩大,沙子像瀑布似的往下灌,瞬间埋到了膝盖。个黑影从沙里钻出来,穿着黑衫,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双眼睛,手里举着把钩子,钩尖缠着沙煞,首刺灵均心口。
“断脉人!”灵均侧身躲开,钩子扎在沙地上,溅起片沙粒,竟在沙地上烧出个黑坑。他认出这人腰间的铜牌,上面的“掘”字刻痕,与在红山捡到的一模一样。
黑影没说话,挥舞着钩子又刺过来,招式又快又狠,带着股沙腥味。灵均举着铜管去挡,“当”的一声脆响,沙煞被金光震开,却没散,反而钻进沙子里,引得更多噬沙虫从沙里爬出来,密密麻麻的,像层会动的沙毯。
“你们到底有多少人?”灵均一边挡钩子一边吼,“非要把这天下的活脉都挖断才甘心吗?”
黑影突然笑了,声音像用沙子磨石头:“甘心?等我们凑齐十二段龙身,就能打开‘脉眼’,让天下的活脉气都归我们管!到时候,你们这些护脉的,都得跪在沙子里给我们磕头!”
说话间,他突然将钩子往沙里一插,沙子猛地翻涌起来,像烧开的粥,无数噬沙虫从沙里钻出来,铺天盖地往灵均身上扑。灵均急得摇响三清铃,铃声撞在沙墙上,竟被反弹回来,震得耳朵嗡嗡响——敦煌的沙子能反弹声音!
“用你的血!”沈青梧的声音被沙子挡得断断续续,“活脉气认护脉人的血!”
灵均想起在徽州用血画符,在苗疆用血画阴阳鱼,在红山用血引脉气。他猛地咬破掌心,将血往铜管上抹,龙身纹路吸了血,瞬间亮得刺眼,金光像条活龙,在沙地里转了个圈,所过之处,噬沙虫“滋滋”化成细沙,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黑影见状不妙,一把抓起青铜就要跑。灵均眼疾手快,将铜管往青铜上一按,“咔”的一声,青铜严丝合缝地嵌了进去,第六段龙身接上的刹那,壁画上的马突然动了,眼睛里射出金光,将整个洞窟照得透亮。
就在此时,整个洞窟剧烈摇晃,窟顶的裂缝越来越大,沙子像瀑布似的往下灌,眼看就要把洞窟填满。灵均拽着黑影的胳膊,想追问陈九斤的消息,对方却突然浑身抽搐,身体慢慢沙化,最后变成堆沙子,只留下块刻着“断”字的铜牌。
灵均捡起两块铜牌拼在一起,“掘断”二字在金光下泛着邪气。
爬出崩塌的洞窟时,沙子己经埋住了窟门,只露出个小缝,里面的金光从缝里射出来,像条小蛇。老道递过来碗水,水里漂着些沙粒:“敦煌的沙子,记着所有事。你能让壁画里的马睁眼,说明你是真的护脉人。”
灵均喝了口水,沙粒硌着牙,却觉得心里透亮。他望着东方,沈青梧说,下一站是洛阳,那里的龙门石窟里藏着龙身的第七段,嵌在卢舍那大佛的眼睛里,得用“佛音”才能唤醒。
摸了摸怀里的铜管,六段龙身己经能看出腾跃的姿态,青铜里渗着敦煌的沙粒,像带着这片土地的呼吸。胸口的虎符又开始发烫,这次烫得很匀,像陈九斤的手搭在他肩上,轻轻说了句:“快了。”
风卷着沙粒掠过鸣沙山,呜呜地响,像佛在低吟。灵均踩着沙子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得很深,沙子没过脚踝,像在挽留,又像在送别。
就在他走出莫高窟的刹那,怀里的铜管突然发出声轻响,不是龙身嵌合的脆响,而是像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低头一看,段龙身的缝隙里,竟钻出条半寸长的小蛇,鳞甲是青铜色的,眼睛是红的,正往他手腕上爬。
那蛇爬到手腕处,突然盘成个圈,化作个青铜镯子,上面的龙纹,竟和陈九斤玉佩上的星图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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