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界的界碑爬满了青苔，碑顶的积雪还没化，像块被冻住的月光。树精的根须缠着碑石往上绕，红绳系着的发带在风里飘，蓝白条纹扫过碑面的刻字——“此界无冬”，字迹被雪浸得发涨，倒像是“此界有你”。
沈砚蹲在碑前呵气，掌心的鳞片印记融开一小块雪，露出下面藏着的东西：半片银灰鳞片，是帕格尼尼的，边缘还沾着去年冬的杏仁糖渣。“它早就在这等我们了。”他指尖划过鳞片上的爪印，突然往碑后挪了挪，“你看。”
界碑背面的雪地里，压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像猫爪又像孩童的鞋。脚印尽头有个小小的雪堆，扒开来看，里面埋着只布偶猫，毛线做的尾巴缠着根红绳，绳头系着颗冻硬的桂花糖——糖纸是我发带的蓝白条纹，边角被谁啃过一口。
“是小雅。”苏夜的扳手往雪堆上敲了敲，震落的雪沫里滚出个铜铃，铃舌上刻着“377”，“她怕我们找不到路，用猫布偶当路标呢。”她突然把铜铃往工装裤上蹭，想擦掉积雪，却蹭出点暗红的痕——是去年冬在冰坟前留下的血，早冻成了冰碴。
陆野的猎枪往界碑上靠，枪托的蓝布条扫过雪面，露出片机械鸟的羽毛。将军突然对着羽毛低吼，雪豹的鼻子往羽毛下拱，竟拱出个小小的木盒，盒盖上画着只缺耳的机械鸟，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哥，糖在里面”。
“晚晚的字还是这么丑。”陆野的指腹抚过盒盖的刻痕，突然笑出声，眼眶却红了。木盒里装着半块杏仁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上面印着行更小的字：“雪化的时候，就能看见第一界的樱花开了。”
夏清鸢的白裙扫过雪堆时，裙角沾了点金粉——是桂花林的碎屑，顺着风往界碑后的山谷飘。她突然捂住喉咙，糖痣泛着暖光，喉间的痒意变成段极轻的调子，像《野餐曲》的前奏，却多了个颤音，“是帕格尼尼在哼歌。”她往山谷里走了两步，白裙在雪地上拖出浅痕，“它在催我们快点。”
树精的根须突然往山谷里钻，红绳拽着我的发带往前跑。发带的“契”字烫得像团火，鳞片的光透过雪面，照出地下藏着的网——是无数细小的根须织的，网眼里嵌着玻璃珠的碎片，每片都亮着暖光，像撒了满地的星星。
“是周衍老师的残魂化的。”沈砚的手按在雪地上，鳞片印记的红光顺着根须往网里渗，“他把自己的最后一点魂火，都炼化成了暖珠，怕我们在第一界挨冻。”
网里突然浮出个模糊的影子，是周衍老师的模样，却没了之前的怨毒，只是对着我们挥了挥手，便化作金粉钻进根须里。根须上的芽尖突然炸开，抽出嫩绿的枝，枝桠上结着小小的花苞，一半像樱花，一半像桂花。
苏夜突然往山谷里冲，工装裤的裤脚沾着雪，像揣了两团云。她的扳手在手里晃，指节捏得发白：“师傅的工具箱在响！里面的扳手敲得越来越急，是‘快来’的意思！”
陆野的猎枪扛在肩上，将军叼着机械鸟布偶紧随其后，雪豹的尾巴扫过我的手背，带点雪化后的湿意。他突然指着山谷深处：“有炊烟！比木屋的还浓，像在熬什么甜汤。”
夏清鸢的歌声顺着风往山谷里飘，尾音缠着根须的花苞，像在催它们快点开。她的糖痣亮得像颗小太阳，喉间的调子越来越清晰，是《七重界赋格》的变奏，却多了几个俏皮的转音，“是帕格尼尼在跟着唱。”她回头对我们笑，白裙上的金粉簌簌落，“它说，第一界的春天，比我们想的要甜。”
我的发带缠着沈砚的手腕，蓝白条纹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痕，像条没画完的线。界碑上的积雪还在化，“此界无冬”的刻字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是“此界有你”，笔画里嵌着点桂花糖的碎屑，像谁偷偷补过。
风穿过山谷，带着点雪化后的清冽，混着点越来越浓的甜香。我们踩着雪往深处走，谁都没说话，却都攥紧了彼此的手——
原来所谓的第一界，从来不是地图上的终点。
是有人在雪地里埋好糖，
在界碑后画好路标，
在根须上结满花苞，
等着我们说一句：
“我们来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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