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员小王，正双膝跪地，面前是一个打开的木箱。
他没有看那些枪，也没有看那些炮，他的全部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手中那个小小的玻璃瓶里。
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脸上挂满了纵横的泪水。
那种表情像是看到了神明降临般的，巨大的敬畏与恍惚。
“小王，你咋了？”
赵刚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冲了上去，一把扶住卫生员的肩膀。
“政委！”
卫生员猛地抬起头，那双哭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刚，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盘尼西林！是能救命的盘尼西林啊！”
他把那个小瓶子，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递到赵刚面前。
“有了它！有了它咱们的战士就不会白死了！他们都有救了啊！”
他泣不成声，说到最后，竟是嚎啕大哭起来。
周围的战士们都看懵了。
他们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着那个小瓶子，满脸都是不解。
“不就是一瓶药吗？至于哭成这样？”
“就是啊，能有咱们手里的新枪厉害？”
李云龙也皱起了眉头，他把枪往地上一放，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满脸不耐烦。
“哭哭啼啼的，像个娘们儿！啥玩意儿就让你哭成这样？”
他探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瓶子，撇了撇嘴。
“就这么个小玩意儿，能比得上老子的炮？”
“团长！”
卫生员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李云龙，声音沙哑地嘶吼道。
“它比炮金贵！比咱们所有人的命都金贵！”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自己胸口。
“你忘了！你忘了去年，有个兄弟肚子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就那么一道！人躺在炕上发了三天高烧，说胡话，差点就没了！”
他又指向人群中的一个老兵。
“你忘了！刘二叔的腿，就是被弹片擦了一下，最后整条腿都烂了，只能锯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血与泪。
“咱们独立团，从成立到现在，一半的弟兄，都不是死在冲锋的路上！他们是死在伤口发炎上！是躺在炕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烂掉，活活疼死的！”
“一颗子弹打穿胳膊，本来屁事没有！可咱们没药！没法子！只能看着！就那么看着一个活蹦乱跳的汉子，几天就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团长！政委！你们懂吗！那种无能为力的滋味，你们懂吗！”
卫生员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在场每一个战士的心上。
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些刚刚还抱着新枪，兴奋得嗷嗷叫的战士们，此刻全都沉默了。
他们低着头，许多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身上的伤疤。
那些狰狞的疤痕背后，是一个个逝去的，鲜活的战友。
李云龙不说话了。
那张横肉丛生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他想起了太多。
想起了一个个曾经跟他插科打诨，最后却因为一点小伤就没了的弟兄。
那股子因为得到神兵利器而冲上云霄的豪情，在这一刻，被现实狠狠地砸回了地面。
赵刚的眼眶也红了。
他接过那个小瓶子，入手冰凉，却感觉重于泰山。
他是一个政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支部队的灵魂，不仅仅是武器，更是战士们的命。
就在这时，凌天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只是其中一种。”
他走到另一个更大的箱子前，没有用撬棍，而是熟练地打开了箱子上的卡扣。
“砰”的一声，箱盖弹开。
满满一箱，全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色纸包。
“磺胺粉，外用消炎，防止伤口感染。”
他又打开一个箱子。
里面是上百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
“单兵急救包，里面有止血带，纱布，消毒棉片，每个战士都可以随身携带。”
凌天的动作没有停。
他接连打开了五六个大箱子。
明晃晃的不锈钢手术刀、手术剪、镊子，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成卷的绷带、成瓶的酒精、成盒的麻药……
最后，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套完整的，可以折叠的野战手术台！
当那张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术台，被“咔哒”一声在地上展开时，整个独立团，彻底失声了。
如果说，刚才的56冲，是给了他们一把杀敌的利剑。
那么眼前这一切，就是一面能守护他们生命的，坚不可摧的盾牌！
赵刚死死地盯着那些药品和器械，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
他猛地拿起一包磺胺粉，紧紧地攥在手里，眼中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转过身，看着李云龙，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老李……你明白了吗？”
“武器，能让我们打胜仗。”
“可这些东西……”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磺胺粉，一字一顿。
“能让我们的战士，敢去打胜仗！敢去拼命！”
“因为它告诉每一个战士，你的背后，有东西能救你的命！你不是一个人在扛！你的命，金贵着呢！”
李云龙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大手，从箱子里拿起一把锃亮的手术剪。
他没有说话。
只是那么看着，看着。
两行滚烫的热泪，悄无声息地从他那双虎目中滑落，砸在了冰冷的钢铁上。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未来的祖国，未来的同胞们，送来的不仅仅是武器。
更是一种态度。
一种“你们的命，我们管了”的态度！
这比十个炮兵军，一百个坦克师，还要让他感到震撼，感到温暖！
“好……好啊……”
他哽咽着，只说出了这两个字。
山谷里的气氛变了。
狂野的喜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却更加深刻的感动与力量。
战士们不再喧哗，他们默默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搬运着那些药品箱，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初生的婴儿。
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仿佛看到了自己和战友们，光明的未来。
就在众人忙着清点物资时。
一个刚入伍不久的小战士，从一个角落的箱子里，搬出了一块土黄色的，西西方方的“砖头”。
那“砖头”用一层油纸包着，入手沉甸甸的。
他好奇地用指关节敲了敲。
“梆梆。”
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
他挠了挠头，满脸困惑地举起那块“砖头”，朝着正在指挥大家搬运的凌天，大声问道：
“顾问！顾问！你快来看！”
“这又是啥宝贝？是不是也能拿来砸鬼子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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