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断桥处的星光比往日黯淡三分。
九公主赤足站在断裂的玉阶边缘，脚下是翻涌的云海。十六年来，这里是离人间最近的地方，每当日落时分，她能透过云隙看见落凤坡的轮廓。但今日云层太厚，连那点慰藉也消失了。
"殿下，该回了。"
身后捧着仙绫的侍女青娥轻声提醒。九公主恍若未闻，腕间金铃无风自动——这是感应血脉的禁制，此刻正发出刺骨冰寒。三日前玄阴师姐下凡时，这铃铛就结了层霜。
"溯光镜备好了么？"
青娥闻言一颤："殿下！王母娘娘明令禁止......"
九公主转身，三百年未变的容颜上浮现决绝。她发间碧玉簪自动飞出，在云端画了个圆，圆中水雾凝聚，渐渐显出人间景象——落凤坡上火光点点，数百人围着中央帐篷，最外围的矿工们手持火把组成警戒圈。
"再近些。"九公主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入镜中。
画面骤然拉近，穿透帐篷。青娥惊呼出声——简陋的草榻上躺着个少年，额间金纹暗淡如将熄的炭火，胸口插着三根冰晶长针。影七正试图拔针，指尖刚触到就冻成青紫色。
"玄阴冰魄针！"青娥捂住嘴，"这要金仙修为才能......"
"师姐违规了。"九公主声音比冰魄还冷，"天条明令，诛杀天罚之子不得动用大罗金仙级以上法力。"
水镜突然波动。只见天赐身体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金色血液，那血落在草席上竟燃起幽蓝火焰。帐篷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将军"呼喊，有个满脸雀斑的少女冲进来，捧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没用的。"九公主摇头，"凡药怎解得了玄阴......"
话音戛然而止。水镜中的天赐突然睁眼，瞳孔完全变成金色，首首"望"向云端，仿佛穿透镜面与她对视。九公主踉跄后退，腕间金铃炸成碎片。
"我儿在唤我。"
她扯断腰间玉带，素白罗裙如花瓣散开，露出内里雾绡制成的贴身法衣。青娥扑上来抱住她的腿："殿下三思！私自下凡要受天雷殛刑的！"
"那就让雷部来劈我。"九公主并指如刀，竟生生从眉心抽出一缕金光，"总好过眼睁睁......"
最后几个字化作哽咽。那缕金光在她掌心凝成小琴模样，正是本命仙器"九霄"的元神投影。青娥知道劝不住了，颤抖着从袖中取出个玉瓶："这是奴婢偷藏的瑶池露，或许......"
"好青娥。"九公主将玉露淋在琴上，"替我守着。"
琴弦无风自动，奏出第一个音时，天河之水倒卷而上。九公主的身影在音波中渐渐透明，而水镜里的帐篷却亮起微光。青娥跪坐云端，看着那道元神穿透九重天障，忽然觉得三百年仙婢生涯都白活了——原来真有情字，值得以命相搏。
天赐在火海里沉浮。
玄阴冰针封住了心脉，体内那团火被逼得左冲右突。恍惚间回到六岁那年，养母抱着高烧的他跪在雪地里求医，郎中却说"这孩子烧得见鬼了，活不过今晚"。
"将军？将军！"
小荷的声音像隔着水传来。天赐想回应，却发现嘴唇冻住了。冰针正在融化，寒气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连火焰都凝固。最可怕的是意识越来越清醒，能清晰感知生命如何一丝丝抽离。
"让开。"
陌生的女声响起刹那，帐篷里温度骤降。天赐感到有冰凉的手抚上额头，那触感让他想起山涧里的月亮。挣扎着睁开眼，朦胧中看见个白衣女子俯身，发间碧玉簪垂下的流苏扫过他鼻尖。
"别动。"
女子指尖在他胸口画符，玉簪突然自行飞出，在空中化作七弦琴。随着第一个音符，插在体内的冰魄针嗡嗡震颤。天赐疼得弓起身子，却被一股柔和力量按回榻上。
"九霄引。"女子轻喝，"归位！"
三根冰针应声飞出，带出三道金血。女子迅速以掌接住血箭，反手按回他伤口。天赐这才看清她的脸——与梦中抚琴人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细纹，鬓角还有缕刺目的白发。
"你......"
琴声突然急促。女子面色一变，袖中飞出白绫缠住帐篷支柱："都退开！越远越好！"话音刚落，帐顶轰然炸裂，露出翻滚的乌云——云中电光不是寻常青白色，而是天庭雷部特有的金红色。
影七的剑刚出鞘就被冻住。小荷拽着他往外跑："是仙术！"
第一道天雷劈下时，女子将七弦琴横举过头。雷光与琴身相撞爆出刺目火花，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法衣袖口焦黑一片。天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撑起半边身子："走啊！"
"闭嘴。"女子嘴角溢血，手上琴弦拨得更急，"溯光禁术只能维持一刻钟......"
第二道雷接踵而至。这次她来不及举琴，硬用后背承受。天赐清晰听见脊骨断裂声，女子却趁机将染血的掌心按在他额头："凝神内视，我教你引水诀。"
一股清凉力量注入识海。天赐"看"见自己体内有金红二气纠缠，红的是他天生的火脉，金的却来自女子。随着琴音引导，金气化作无数细流，将冻结的经脉一一疏通。
"你是......"天赐突然不敢问下去。
第三道天雷将帐篷彻底夷为平地。女子终于支撑不住伏在他身上，发簪跌落，长发如幕布遮住两人面容。天赐在发丝间隙看到她后颈的仙纹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金血。
"为什么？"他颤抖着抓住女子肩膀。
九公主没有回答。第西道天雷劈下时，她突然吻上天赐额头，将一颗冰凉的珠子渡入他口中。天赐只觉轰然巨响，识海里炸开无边星河，而现实中的雷声反而远去了。
"仙泪凝珠......"影七在远处喃喃，"她竟修成了这个......"
第五道雷迟迟未落。九公主趁机坐起，十指在琴上翻飞如蝶。天赐发现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跟着结印，体内水火二气首次和谐共舞。当第六道雷劈下时，他下意识抬手，掌心喷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缠绕金丝的水龙！
雷光与水龙相撞，炸开的雾气笼罩全场。九公主趁机贴近他耳畔："每月初七，你体内水脉最盛，切记不要......"
第七道雷穿透雾气首击她天灵盖。九公主浑身剧震，七窍同时溢血，却死死护住天赐。他终于哭出声，奋力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够了！"
最后两道雷同时降临。天赐背后爆出金光，隐约形成凤凰虚影。雷火交击的强光中，九公主染血的手指抚过他眉眼："天赐我儿......"
现实的声音突然回归。天赐发现自己跪在焦土上，怀里空空如也。若不是掌心还攥着半截碧玉流苏，几乎要以为那是幻觉。山坡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保持着跪拜姿势，连影七都丢了剑。
"将、将军......"小荷最先回神，指着他的脸。
溪水倒映中，天赐额间金纹变成了水火交织的奇异图案。更神奇的是胸口伤口，那里结着冰晶与火焰共存的痂。当他试着运转体内力量时，左手燃起金焰，右手却凝出冰霜。
"水火同源......"影七艰难地爬过来，"她给你留了本源仙力。"
天赐握紧流苏。体内多了股陌生又亲切的力量，像月夜下的海潮，温柔地包裹着原本暴烈的火焰。他突然明白养母临终前那句"你娘在天上看着"不是安慰——那支摇篮曲，那个抚琴梦，那些冥冥中的庇护，都是真的。
"玄阴大人，您看！"
云端传来惊呼。天赐抬头，看见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冰蓝色身影。玄阴仙子正手持玉册记录什么，身侧天兵捧着面映出九公主受刑景象的镜子。
"第九道天雷，刑毕。"玄阴的声音毫无波澜，"犯人九公主，私降凡尘，触犯天条，判囚寒冰渊三百年。"
镜子最后的画面，是九公主被铁链拖过凌霄殿，白发如雪的身影仍挣扎着望向人间。天赐的怒吼震落山坡碎石，水火双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在夜空中形成巨大的太极图。
赵德庸的幽冥之瞳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县衙密室里，他疯狂记录着水晶球里的画面："天罚之子重伤未愈......水火相克导致力量不稳......每月初七水脉最盛......"写到最后一条时，毛笔突然自燃，吓得他摔了水晶球。
"圣主！圣主！"
血水在青铜盆里沸腾，浮出鬼帝模糊的面容："本座看见了。"声音里带着诡异的兴奋，"玄阴那贱人倒是送了份大礼。"
县令谄笑着凑近："要不要趁那孽种病......"
"蠢货！"鬼帝厉喝，"现在出手等于告诉天庭本座在插手。"血面突然扭曲成笑，"倒是那'每月初七'的消息，不妨透给隐仙门。"
水面恢复平静后，赵德庸摸着绿眼阴笑。窗外传来扑棱声，他推开窗，一只乌鸦落在他肩上，爪上缠着根冰丝——与玄阴仙子使者所用的一模一样。
天河最底层的寒冰渊，连星光都冻结成冰。
九公主被九根锁仙链吊在冰柱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天雷留下的伤口无法愈合，金血滴在冰面上，开出小小的火莲。突然，她睁开眼——某个看守悄悄塞了块玉简在她掌心。
"青娥......"她以唇形道谢。
玉简里是段影像：落凤坡上的天赐正尝试操控水火二气，少年笨拙却坚定的模样，与当年那个学不会避雨诀就赌气站在暴雨里的将军如出一辙。九公主笑了，泪滴在玉简上，显出一行隐藏的字迹：
「殿下仙根己损，青娥愿献三百年修为助您堕凡」
冰渊深处传来锁链断裂声。九公主握紧玉简，白发无风自动——三百年刑期？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作者“庆屿山河”推荐阅读《仙骨凡心之三界阴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VR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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