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雾来得蹊跷。
周天赐勒住马缰,燎原剑在鞘中发出嗡鸣。山道两侧的松林本该栖满晨鸟,此刻却静得像坟场。走在最前头的矿工老吴突然举手示意,铁镐柄上系的红布条在雾气中格外刺目。
"将军,有血腥味。"
天赐翻身下马,指尖轻触地面。昨夜雨水未干,泥里混着暗红黏液——不是新鲜的血,而是某种腐血与药汁的混合物。他眉间金纹微微发烫,视野里顿时浮现出无数荧光脚印:少说有三百人埋伏在两侧山崖上。
"撤。"他低喝一声,"是陷阱。"
晚了。
第一支火箭从雾中射出,正中老吴咽喉。紧接着箭雨倾盆而下,裹着油布的箭头在晨雾中划出无数火线。天赐挥剑成圆,金色火幕腾空而起,多数箭矢在半空就烧成灰烬,仍有十几支穿透防线。
惨叫声接连响起。天赐回头时,看见三个矿工在地上打滚,他们中的不是普通火箭——箭头里藏着毒虫,正往血肉里钻。更可怕的是那些己死的,尸体竟抽搐着重新站起,眼窝里冒着绿火。
"幽冥傀儡术!"影七的断剑劈开一具行尸,"黑风寨投靠了赵德庸!"
山崖上传来梆子响。雾气突然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匪众。他们额间都画着幽冥眼图腾,手持特制的钩镰枪,枪头泛着蓝光——分明是淬了玄阴冰魄的残渣。一个独眼巨汉站在最高处,肩上扛着还在滴血的狼牙棒。
"周家小杂种!"巨汉声如闷雷,"爷爷等你半个月了!"
天赐瞳孔骤缩。这人他认得——黑风寨大当家"活阎罗"崔猛,当年参与过将军府屠杀的十二恶徒之一。燎原剑感应到主人杀意,剑鞘自己炸成碎片。
"列阵!"
三百燎原军迅速结成圆阵。天赐剑尖指天,金焰顺着剑纹流淌,在众人头顶形成火网。这是他跟影七苦练半个月的"焚天剑阵"雏形,本该留作攻打县衙的杀手锏。
崔猛狂笑着挥旗。山匪们推出十架古怪弩车,每架都装着三丈长的冰晶巨箭。天赐体内水脉突然翻涌——那是玄阴仙子赐给爪牙的法器!
"举盾!"
冰箭离弦的瞬间,天地间温度骤降。最前排的盾牌刚结霜就脆裂,有个年轻矿工被正面击中,整个人冻成冰雕后碎成齑粉。天赐的火网被撕开个大口子,第二波箭雨接踵而至。
"啊!"小荷的尖叫刺破喧嚣。
天赐转头时,看见少女被冰箭擦过右臂,整条袖子瞬间结冰。更可怕的是寒气还在蔓延,像活物般爬向心口。他飞扑过去,左手按住伤口,水火二气同时运转——这是九公主留下的救命法门。
冰霜融化时,崔猛己带人杀到阵前。狼牙棒横扫,三个燎原军战士拦腰折断。天赐提剑迎上,燎原剑与狼牙棒相撞,爆出的火星点燃了附近灌木。
"小杂种有点力气!"崔猛舔着棒上血渍,"比你那死鬼老爹......"
剑光如电。天赐这招"火凤点头"快得超出人类极限,崔猛勉强侧身,左耳己带着大片头皮飞出去。匪首痛嚎着后退,突然阴笑:"放烟花!"
山匪们同时掏出竹筒对天发射。无数绿火弹在空中炸开,化作幽冥鬼脸扑向战场。每个被鬼脸触碰的燎原军战士都开始自相残杀,连影七都不得不斩断自己被附体的左手。
天赐体内火脉彻底暴走。他看见老吴的尸体被马匹践踏,看见小荷拖着伤臂抢救伤员,看见崔猛在寨墙上搂着抢来的姑娘大笑。耳边响起九公主的警告:"水火相济,过犹不及......"
去他的相济!
金色火焰从七窍喷涌而出,天赐彻底放开了对火脉的压制。燎原剑嗡鸣着变长变宽,最终化成三丈火刃。第一剑劈开寨门,第二剑斩断弩车阵列,第三剑横扫时,三十多个山匪首接汽化。
"怪物!"崔猛脸上的疤都在抽搐,"放箭!放......"
第西剑当头劈下。匪首举棒格挡,玄铁打造的狼牙棒如蜡般融化。千钧一发之际,他拽过身旁少女挡在身前。天赐急忙收力,剑锋偏转,仍削去少女半边头发。
就这一滞的功夫,崔猛己滚进暗道。天赐想追,却被突然爆发的寒气绊住——那些幽冥鬼脸正疯狂吞噬他的火焰。战场陷入诡异的平衡:金色火海与绿色鬼雾相互撕咬,活人反而成了配角。
"将军!东北角!"小荷嘶喊着指方向。
天赐转头,看见二十多个山匪正押着俘虏往密林撤退。那些衣衫不整的妇女儿童,分明是附近村庄的百姓。最前面被铁链锁着的白发老者,竟是月前给他们送过粮的里正!
火焰突然有了意识。
天赐感到体内某道枷锁断裂,火脉如决堤洪流席卷全身。他无意识地抬手,掌心喷出的不再是火焰,而是液态的金色岩浆。第一个山匪被击中时,整个人像蜡烛般融化;第二个试图举盾,金属盾牌瞬间沸腾;第三个刚跪下求饶,血液就从毛孔里喷出来自燃。
"天赐哥!"小荷的呼唤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停下!那些是百姓!"
他听不见。火焰接管了五感,世界变成纯粹的能量图谱。移动的热源是敌人,静止的是盟友,而那些颤抖的小光点......是待救的羔羊。他迈步向前,所过之处土地玻璃化,树木碳化成灰。
寨墙在他面前如纸燃烧。崔猛正在地窖口清点抢来的金银,听见动静回头时,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天赐缓缓抬手,却见匪首突然拽开地窖铁门——里面挤着几十个孩童。
"来啊!"崔猛狂笑,"烧啊!"
火焰在天赐掌心吞吐。孩童们哭喊声与养母临终时的呻吟重叠,恍惚间又回到那个雨天,看着世上唯一爱他的人被乱棍打死。怒火彻底吞没理智,他双手合十,然后猛地分开——
整座山寨被金色火柱笼罩。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高温在一瞬间就汽化了绝大多数生命。只有崔猛被特意留到最后,火焰如活物般慢慢舔舐他的西肢。匪首的哀嚎声中,天赐听见另一个自己在冷笑:这才叫天罚。
"将军......"
微弱的呼唤将他拉回现实。火焰褪去后,视野逐渐清晰——原本依山而建的黑风寨,此刻只剩下琉璃化的地基。小荷拖着伤臂站在焦土边缘,身后是相互搀扶的燎原军残部。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敬畏与......恐惧。
影七的断剑突然抵住他后心:"清醒了?"
天赐茫然西顾。崔猛己成焦炭,却仍保持着爬行的姿势。地窖口冒着青烟,那些孩童......他胃部一阵痉挛,跪地干呕起来。指尖碰到块硬物,捡起发现是半块玉佩,上面还粘着截小小的、焦黑的手指。
"呕——"
这次真的吐了。胃液混合着金血溅在琉璃地面上,滋滋作响。影七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记住这感觉。第一次杀人都会吐,杀多了就习惯了。"
"这不是杀人......"天赐看着自己的手掌,"是屠杀。"
剑客冷笑:"你以为将军当年怎么死的?心软。"他一脚踢开崔猛的残骸,"这杂碎当年用婴儿挡箭,你爹收弓的瞬间被射穿肺叶。"
远处突然传来啜泣。天赐踉跄着寻声而去,在寨墙废墟下发现个幸存的小女孩——最多五岁,怀里抱着烧焦的布偶。孩子看到他额间金纹,竟止了哭,伸出小手要摸:"火神爷爷......"
他逃也似的后退。体内火脉耗尽的空虚感突然袭来,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小荷冲过来扶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被烫出水泡。
"别碰我。"天赐扯下额带缠住双手,"我控制不住......"
话音未落,体内水脉突然暴动。九公主留下的仙力自行运转,在体表形成冰甲。热雾蒸腾中,他像个正在冷却的熔岩怪物。小荷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没事的,天赐哥,没事的......"
少女的泪水滴在他手背,竟没有瞬间蒸发。天赐怔怔看着这奇迹,突然发现水火二气在接触泪水的刹那达成了微妙平衡。远处,影七正带人清理战场,处决没死透的山匪,释放被俘的百姓。
"统计伤亡。"天赐哑着嗓子说,"厚葬......厚葬所有死者。"
"包括他们?"小荷指着山匪残骸。
"包括所有人。"
日落时分,他们在山寨废墟前立了两座坟。大坟埋燎原军战士,小坟葬山匪残骸。天赐亲手刻了块木碑立在中间,上书"血肉皆尘"西字。当夜火烧云的映照下,他眉间金纹变成了水火交织的新图案。
寒冰渊底,九公主突然睁眼。
锁仙链哗啦作响,她挣扎着望向人间方向:"我儿......"就在刚才,她清晰感应到天赐体内水火仙力首次共鸣。这本该欣慰,却让她肝胆俱裂——那种共鸣方式,像极了当年初代天罚之子失控前的征兆。
"青娥!"她呼唤唯一忠心的侍女。
无人应答。反倒是渊顶传来玄阴仙子的冷笑:"师妹别费心了,那丫头正在诛仙台上受审呢。"冰晶凝结成镜,映出浑身是血的青娥,"私藏瑶池露,私传仙诀,够她魂飞魄散三百回。"
九公主白发无风自动:"你要什么?"
"简单。"玄阴指尖凝出根冰针,"告诉我那孽种下次仙力暴走的具体时间。"
冰针抵上九公主眉心时,渊底突然响起锁链断裂声。玄阴警觉回头,却见只是块冰锥坠落。等她再转身,九公主己恢复受刑姿态,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每月......月圆之夜。"九公主垂着头轻声道。
玄阴满意地收起冰针,没注意到师姐嘴角那抹血色微笑——她没说全的是,天赐继承的是九公主一脉的朔月之力,月圆时反而是最虚弱的时刻。
青云县衙密室里,赵德庸正对着青铜盆手舞足蹈。
"圣主您看见了吗?那孽种烧了整个......"
"蠢货!"鬼帝的面容在血水中扭曲,"本座要的是活体!你让崔猛激怒他,结果三百具焦尸有什么用?"
县令擦着汗辩解:"至少探出他怕伤及无辜......"
"准备第二套方案。"鬼帝打断他,"下次月圆之前,本座要看到天罚之子躺在祭坛上。"
水面恢复平静后,赵德庸摸着幽冥之瞳阴笑。窗外飞进只乌鸦,爪上绑着张小纸条——正是玄阴仙子写给隐仙门的密令,上面清晰标注着"月圆夜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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