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归墟之门回来后，东海龙宫的夜明珠总在夜里发颤。
父王让人把最亮的那颗挪到我的寝殿，说“银鳞龙女的光该配最亮的珠”。可那珠子一靠近我手里的衡神珠，就“嗡嗡”作响，珠面上映出细碎的人影，像有谁被困在里面。
“它在怕你。”敖甲抱着坛珍珠酒来串门，酒液晃出金红的光，“娘说这颗珠是当年镇压沉渊时挖的，里面缠着些老魂灵。”他突然压低声音，“我偷偷翻了父王的书房，找到本《远古秘闻》，里面说衡神被劈后，有缕残魂钻进了夜明珠里。”
我刚要去拿那本书，寝殿的地面突然震动，那颗夜明珠“啪”地摔在地上，裂成了八瓣。每瓣碎片里都浮出个小小的人影，竟是衡世镜里见过的历代银鳞龙女，她们围着我的衡神珠转圈，嘴里哼着支陌生的调子，像在传递什么消息。
“是‘归魂谣’。”冰璃抱着冰貘走进来，小兽正啃着块冰做的海带糖，“临临的日记里记过，说是衡神留下的调子，能唤醒沉睡的记忆。”她的冰蓝珠突然发亮，与碎片里的人影产生共鸣，“她们在说‘西海龙脉有异’。”
话音未落，南海方向传来急报——影族发现西海的海水在变黑，不是沉渊的黑气，是种带着腥味的暗红，像无数条血线在水里游走。敖影的传讯螺里，蜥蜴怪的声音抖得像筛糠：“阿影大人，西海龙王……他、他变成了条血龙！”
我们赶到西海时，龙船差点被暗红海水蚀穿了船底。昔日花哨的西海龙宫，此刻裹着层血膜，像个巨大的茧。宫门大开着，里面传来“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有人在啃食珊瑚。
“小心点。”敖影的暗影在我周围织成护罩，他的漆黑珠泛着冷光，“这血水里有龙族的龙元，却带着影族的腐蚀气，是被人刻意混合的。”
走进龙宫大殿，我们看见条血红色的龙蜷缩在宝座上，正啃着块珊瑚砖，龙鳞脱落的地方露出红肉，像块腐烂的肉干。看见我们，他突然抬起头，眼眶里没有瞳仁，只有翻滚的血沫：“衡……衡神的碎片……”
“他不是西海龙王。”冰璃的冰花印记突然刺痛，“他的龙元里，掺了噬影者的残魂！”
血龙突然朝我们扑来，神针的金光劈在他身上，竟溅起片血雾。血雾落地的瞬间，化作无数条小血蛇，往我们的珠子里钻。“是陷阱！”敖影拽着我后退，他的暗影与血蛇绞在一起，“他想污染我们的衡神珠！”
就在这时，血龙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从他的鳞片下钻出缕黑雾，正是执灯人残留的魂体：“没想到吧？我早就在西海龙宫里埋下了血咒，只要衡神珠靠近，就能让所有龙族变成我的傀儡！”
血龙的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声音：“救……救我……”他的龙爪突然指向殿角的石碑，那石碑上刻着西海龙脉的图谱，图谱中心有个凹槽，形状与我们的三颗珠子完全吻合。
“是‘镇魂碑’！”冰璃的冰蓝珠飞了出去，嵌进凹槽的一角，“临临说过，西海各有块镇魂碑，合在一起能净化所有邪祟！”
我和敖影的珠子同时飞出，三颗珠子在镇魂碑上连成三角形，发出银白、漆黑、冰蓝三色光芒。血龙身上的血膜开始融化，露出西海龙王原本的样子——只是他的龙角断了一只，鳞片脱落了大半，像刚从地狱爬回来。
执灯人的残魂尖叫着被光芒吞噬，消失前留下句话：“龙族的血脉里早就埋了诅咒，你们净化得了一时，净化不了一世……”
西海龙王清醒后，抱着断角哭了很久。他说三个月前，有个穿青布袍的人给了他瓶“增力水”，说能让西海龙族变得更强，他喝了之后就开始失控，宫里的龙族也跟着变成了血龙。
“那水……在宝库的玉瓶里。”他指着殿后的宝库，我们进去一看，所有玉瓶里的液体都变成了血红色，瓶底刻着个极小的“衡”字。
“是用衡神的血做的。”敖影的漆黑珠在瓶上晃了晃，血红色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执灯人没说谎，龙族的血脉里确实有诅咒——当年参与劈砍衡神的龙族，都被她的血诅咒了，后代会不定期失控。”
镇魂碑突然发出轻响，背面弹出块石板，上面刻着行字：“西海镇魂碑，需以衡神三魄祭之，方得永固。然三魄聚，衡神醒，西海变，万物惊。”
“什么意思？”我摸着石板上的字，突然觉得手心发烫——我们的三颗珠子，不就是“衡神三魄”吗？
离开西海时，镇魂碑的凹槽里还留着珠子的印记，像三个等待被填满的伤口。西海龙王站在海边，望着我们的龙船，断角在阳光下泛着银光：“若有一天需要献祭……西海龙族愿意帮忙。”
龙船行驶在清澈的海面上，身后的暗红海水正慢慢变回蓝色。我看着手里的银白珠，它的光芒里多了丝血色，像谁的眼泪。
“他说的‘衡神醒’，会是坏事吗？”我问敖影，他的漆黑珠正与我的银白珠轻轻碰撞，像在说悄悄话。
“不知道。”他的右眼映着海面的波光，“但不管是好是坏，我们都得面对，不是吗？”
冰璃的冰蓝珠突然飞向天空，在云层里画出条路，指向北海的方向。冰貘站在船舷边，对着北海的方向嘶鸣，小鼻子动了动，像是闻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
“是冰族的求救信号。”冰璃的脸色变了，“北海的镇魂碑……出事了。”
我看着三颗珠子在阳光下旋转，突然想起执灯人最后那句话。或许龙族的诅咒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衡神醒”后，我们要面对的真相——比如衡神当年为什么自愿被劈，比如她醒来后，会站在龙族这边，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但现在想这些还太早。龙船己经转向北海，冰貘正用小爪子拍着船板，像是在催促我们快点。我握紧神针，杖尖的金光劈开前方的浪花，像在说“别害怕”。
毕竟，我们己经有了能净化邪祟的镇魂碑，有了能互相支撑的三颗珠子，还有彼此陪伴在身边。就算西海真的会变，万物真的会惊，我们也能笑着迎接——就像姑奶奶当年那样，带着伤痕，却依然温柔。
北海的冰山上，隐约能看见红光闪烁，像谁在雪地里点了把火。我们的下一站，就是那片火光深处。而这一次，我们知道，等待我们的，或许不只是邪祟，还有关于衡神，关于我们自己，最不愿面对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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