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战场时，我在蛇尾怪的巢穴里捡到个青铜盒子。盒子上刻着和北海龟甲相似的纹路，打开时“咔嗒”一声轻响，像是谁咬碎了颗珍珠糖。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片巴掌大的银鳞，鳞面上用金线绣着半朵白珊瑚，和我尾巴尖新长的鳞片正好能拼出整朵花。
“这是……姑奶奶的随身鳞？”我指尖刚碰上鳞片，就被烫得缩回手。鳞面上突然浮现出流动的光影——是敖临姑奶奶年轻时的模样，正蹲在珊瑚林里，给条断了尾的小鲨鱼包扎伤口。她的银白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眉心也有颗小小的朱砂痣，和我一模一样。
“丙丙快看！”寄居蟹举着螯钳戳了戳鳞片，光影突然变了。这次是姑奶奶站在父王面前，手里捧着块玄铁，上面刻着“沉渊封印图”。年轻的父王皱着龙须，把玄铁扔在地上：“女子怎能碰封印之事？安分点！”
鳞片突然剧烈发烫，光影像被打碎的镜子般散开。我捂着心口首喘气，那些画面里的情绪顺着指尖涌进来——有姑奶奶被责骂时的委屈，有她偷偷练法术时的倔强，还有她站在沉渊边缘时，那份连恐惧都盖不住的坚定。
“这鳞片里藏着她的记忆。”母后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块绣帕，正轻轻擦拭鳞片上的灰尘，“当年她出发去镇压沉渊前，把最珍贵的记忆封在了这片鳞里，说要留给以后的银鳞龙女看。”
我突然想起影族蛇尾怪的话，他们说“沉渊的主人很快就会醒了”。鳞片里的最后一幅画面，是姑奶奶举着定海神针，对着黑漆漆的沉渊喊：“你休想出来祸害西海！”可沉渊里伸出的不是怪物的爪子，是只苍白的手，手腕上戴着串珊瑚手链——那手链，和母后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那只手……”我指着鳞片上的残影，声音都在抖，“是谁的？”
母后的帕子突然掉在地上，脸色白得像蚌壳内侧：“没什么……是沉渊幻化出的幻象，想扰乱你姑奶奶的心。”可她转身时，手腕上的珊瑚手链发出“叮”的轻响，其中颗珊瑚珠上，竟有个极小的刻字——“临”。
这天夜里，我抱着青铜盒子睡不着。神针缠在我的手腕上，像条温暖的金蛇，鳞片里的光影又开始流动。这次是片陌生的海滩，姑奶奶正和个穿玄衣的男子说话，男子的脸藏在阴影里，只能看见他手里拿着根和神针相似的棍子，只是杖身是黑色的。
“等我封印了沉渊，我们就去北海看冰花。”姑奶奶的声音带着笑意，银白鳞片蹭过男子的玄衣，像在撒娇。
男子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在这时，鳞片突然“啪”地裂了道缝，光影彻底消失了。我摸着裂缝发呆，那玄衣男子的轮廓，竟和西海那个假敖夜有三分像，尤其是他转身时，袖口露出的半块玉佩，上面也刻着“影”字。
“难道影族和姑奶奶……”后面的话我没说出口，心口的逆鳞突然一阵刺痛。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鳞片去找北海老玄龟。它的背甲上又多了些青苔，看见鳞片就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它用爪子在沙滩上画了个圈，圈里慢慢浮出幅图——是张龙族族谱，在敖临姑奶奶的名字旁边，竟还有个被墨汁盖住的名字，隐约能看出是“敖影”。
“他是你姑奶奶的双生弟弟，”老玄龟的声音沉得像深海的石头，“天生能操控影之力，被龙族视为不祥，刚出生就被扔到了沉渊边。可谁也没想到，他没死，还成了沉渊的主人。”
我手里的鳞片“啪”地又裂了道缝：“所以影族说的‘主人’，是我姑奶奶的亲弟弟？”
“是，也不是。”老玄龟的眼睛里浮出哀伤，“敖影的身体早就被沉渊吞噬了，现在的他，只是团靠着怨恨活着的影子。当年你姑奶奶不肯下死手，才被他拖进了沉渊，这也是你父王一首愧疚的原因——他当年若没赶走敖影，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
海风突然变得很冷，吹得我的银白鳞片都在发抖。鳞片里的最后一点光影闪了闪，是姑奶奶举着神针，对沉渊里的黑影喊：“阿影，醒醒！我是姐姐啊！”可黑影只是发出刺耳的笑，把她拖进了无尽的黑暗。
“现在怎么办？”我握紧神针，杖身的金光映着鳞片上的裂缝，像在流泪，“总不能看着他真的出来吧？”
老玄龟慢慢爬进海里，背甲上的青苔在浪里轻轻摇晃：“解铃还须系铃人。沉渊因怨恨而生，或许也能因亲情而灭。当年你姑奶奶没做到的事，或许该由你来完成。”它的声音越来越远，“去南海的‘回音谷’吧，那里能听见沉渊最深处的声音。”
我站在海滩上，看着手里的鳞片。裂缝己经蔓延到了边缘，像朵快要谢的花。神针突然发出嗡鸣，杖身的金箍转出圈银纹，在鳞片的裂缝上轻轻扫过——那些裂缝竟开始慢慢愈合，虽然还是能看出痕迹，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摇摇欲坠。
“你也想帮姑奶奶，对吗？”我摸着神针的金箍，它轻轻颤动着，像是在点头。远处传来敖甲的呼唤，他大概又来催我回去吃饭了。我把鳞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青铜盒里，神针缠上我的手腕，像在说“别怕”。
或许沉渊的主人不是怪物，只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或许那些看似解不开的结，从来都藏在最柔软的地方。就像此刻，海风吹过我的银白鳞片，带着点咸涩的暖意，像极了鳞片里，姑奶奶给小鲨鱼包扎伤口时，那份连时光都带不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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