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回音谷的路上,神针总在我辫子里捣乱。一会儿变作银簪别住我的碎发,一会儿又化作金链缠着我的手腕,路过发光水母群时,还故意折射出彩虹,把随行的寄居蟹晃得首打旋。
“再闹就把你插进珊瑚丛里当路灯。”我捏着它的杖尖晃了晃,它却“嗖”地窜出去,在前面的海沟里画出道金光,像在说“这边走”。
回音谷比想象中更安静。谷壁是镂空的珊瑚石,海水流过时会发出琴弦般的声响,最深处有块巨大的回音石,据说能把千年前的声音都藏在里面。我刚把青铜盒放在石上,鳞片就突然浮起,在空气中转出银白的光轮。
“阿影,别闹了,父王会生气的。”
是姑奶奶的声音!清晰得像在耳边,带着点无奈的笑意。光轮里浮现出画面:年幼的敖临牵着个黑衣男孩,男孩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睛是纯黑的,像藏着片深海。他手里攥着只受伤的章鱼,正往它身上缠海带。
“他们都怕我,只有姐姐不躲我。”男孩的声音怯怯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鳞片——那鳞片是灰黑色的,边缘还带着残缺。
鳞片突然剧烈震颤,画面碎成星点。回音石发出嗡嗡的共鸣,竟传出另一个声音,嘶哑得像被水泡过的麻布:“姐姐,你说过会永远陪我……”
是敖影!我攥紧神针,杖身的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谷壁的阴影里慢慢走出个身影,黑袍拖在地上,像摊化不开的墨,露在外面的手腕上,戴着串和母后同款的珊瑚链,只是珠子都己发黑。
“你终于来了,银鳞的小丫头。”他的脸藏在兜帽里,只有双眼睛露在外面,左眼是纯黑的,右眼却泛着银蓝,像被硬生生拼起来的,“三千年了,总算有人愿意听我说说话。”
寄居蟹举着螯钳挡在我面前:“你、你别过来!我们有定海神针!”它的触须抖得像风中的龙须面,却还是把星砂往我手里塞,“丙丙,用这个晃瞎他的眼!”
敖影突然笑了,笑声在谷壁间反弹,震得珊瑚石簌簌往下掉:“神针?当年姐姐也举着它对着我,可她终究没舍得刺下来。”他抬起手,黑袍滑落,露出胳膊上的伤疤——纵横交错,像被无数把刀划过,“你知道这些伤是谁划的吗?是那些说我不祥的龙族长老,是父王派来杀我的卫兵,最后……是我自己。”
鳞片的光轮突然炸开,映出最惨烈的画面:少年敖影被绑在刑台上,龙族长老举着刀要剜他的眼睛,年幼的敖临冲上去挡在他身前,银白鳞片被刀刃划开,血珠滴在他的黑袍上,像开出朵朵红梅。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我看着画面里拼死护着弟弟的姑奶奶,突然明白她临终前的犹豫不是软弱,是刻在骨血里的牵挂。
敖影的黑袍剧烈翻动,周围的海水开始变黑:“她护着我,却也骗了我!她说会求父王让我留在龙宫,转头就跟着你们的父王去镇压沉渊!”他猛地掀起兜帽,露出张被黑气半遮的脸——左半边是少年模样,右半边却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块裂开的玉,“我在沉渊里等了她三千年,等来的只有她的残魂和……你这个替代品!”
黑气如潮水般涌来,神针突然横在我身前,金光与黑气碰撞的瞬间,回音谷响起刺耳的尖啸。我看见黑气里浮出无数双眼睛,都是被敖影吞噬的影族,此刻正痛苦地挣扎。
“你看,他们都怕我。”敖影的声音带着疯狂的笑意,“就像当年所有人都怕我一样!”
“才不是!”我突然举起鳞片,光轮里重新映出画面:成年的敖影蹲在沉渊边,给只断鳍的鲨鱼喂食,黑袍下露出的手,正小心翼翼地避开鲨鱼的伤口。“你心里明明有温柔的地方,为什么要藏起来?”
他的黑气猛地一滞。右眼的银蓝突然变亮,像被什么刺痛了。回音石再次共鸣,这次传出的是姑奶奶最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阿影,姐姐对不起你……但沉渊不能破,否则西海都会变成炼狱……”
“我知道!”敖影突然嘶吼起来,黑气里竟渗出红色的泪,“我知道你是为了护着我!那些影族想利用我打开沉渊,是你用残魂缠着我,不让我失控!”他的黑袍开始消散,露出里面灰黑色的鳞片,“可我控制不住……这黑暗太饿了,它总想吃掉所有光……”
神针突然从我手中飞出,杖尖的金箍抵住敖影的眉心。金光顺着他的血管蔓延,那些黑色纹路竟开始褪色,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鳞片的光轮与神针的金光交织,在谷壁上画出幅完整的画:年幼的敖临和敖影坐在珊瑚丛里,分食着块海带糖,糖渣粘在嘴角,像两撇可笑的胡子。
“姐姐总把甜的那半让给我。”敖影的声音软了下来,像个迷路的孩子,“她说银鳞龙女的甜味,能压住我身上的暗影。”
我走过去,把鳞片放进他手里。银白的鳞片碰到他灰黑的掌心,竟慢慢融进他的皮肤,那些残缺的鳞片边缘,开始长出新的银灰色鳞甲,像两色丝线织成的锦。
“姑奶奶的甜味,现在传给我了。”我笑着晃了晃尾巴,银蓝色的鳞片在光里闪着,“以后换我分你甜的那半。”
敖影的黑袍彻底消散了,露出个清瘦的青年模样,只是头发还是纯黑的,右眼的银蓝像块剔透的宝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突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像风中的海草。
回音谷的珊瑚石开始唱歌,调子是《龙族摇篮曲》,是母后哄我睡觉时唱的。神针绕着我们转了三圈,杖身的金光在谷壁上刻下新的纹路:“沉渊非恶,暗影非敌,共存为道。”
离开时,敖影送给我颗黑色的珍珠,说里面藏着沉渊的潮汐图。寄居蟹偷偷告诉我,看见他往珍珠里塞了块海带糖,还是甜的那半。
神针重新变回银簪别在我发间,路过水母群时,故意把彩虹落在敖影的黑袍上。他愣了一下,嘴角竟微微扬起,像冰面裂开了道缝。
我突然想起老玄龟的话:“最烈的黑暗里,往往藏着最软的光。”就像此刻回音谷的歌声里,有姑奶奶的温柔,有敖影的委屈,还有属于我们的,刚刚开始的故事。
远处的海平面泛起金光,是东海的方向。我知道父王和母后一定在等我,或许还有块没吃完的海带糖,正放在水晶宫的窗台上,等着被分作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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