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的书房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打在红木书桌的文件上，把“新材项目安保预案”几个字照得清晰。顾沉舟捏着钢笔的指节泛白，笔尖悬在“设备间布控”那栏上方，停了快三分钟——纸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像块没擦干净的污渍。
窗外的雨下了快两个小时，起初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越下越急，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混着远处隐约的雷声，闷得人胸口发沉。
“顾总，这是陈博士那边传来的补充数据。”林薇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文件夹，脚步放得很轻——她知道顾沉舟这几日没合过眼，眼底的青黑重得像泼了墨，连平时一丝不苟的领带都松了半截，歪在领口。
顾沉舟没抬头，伸手接过文件夹，指尖擦过林薇的指尖——他平时从不碰别人递的东西，要么让放在桌上，要么戴手套，今天却忘了。林薇愣了愣，没敢多说，只低声道：“傅先生刚才去了别墅外围巡逻，说雨大，让安保多查几遍监控。”
“知道了。”顾沉舟翻开文件夹，目光落在数据表格上，却没看进去。耳边的雨声越来越响，像无数根针在扎耳膜，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林薇退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顾沉舟握着笔的手在抖，幅度很小，但她看得分明。桌上的咖啡凉透了，杯底结着层褐色的渍，他竟也没像往常那样让佣人撤走。
门轻轻合上，书房里又剩顾沉舟一人。他盯着表格上的数字，试图集中精神，可眼前总晃过警局问询室的白炽灯——那天张涛把伪造的转账记录拍在桌上，说“顾总，证据链对您很不利”时，灯光也是这么刺眼，刺得他眼睛发酸。
“轰隆——”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顾沉舟的手猛地一抖，钢笔“当啷”掉在桌上，滚到文件堆里。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后背撞在椅背上，发出声闷响——这声响不大，却让他猛地闭了眼。
黑暗里像是有潮湿的霉味涌过来，混着铁锈和尘土的气息。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那年的地下室，冰冷的水泥地硌着膝盖，门锁“咔嗒”落锁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还有母亲模糊的哭声，隔着门板飘进来，碎得像雨丝。
“……别锁门……”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点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等反应过来时，指节己经死死抠住了书桌的边缘，木头的纹路嵌进掌心，疼得发麻，却压不住从脊椎窜上来的寒意。
呼吸突然变得急起来，像有只手扼住了喉咙，吸进的气带着雨腥气，凉得刺骨。顾沉舟猛地推开椅子，踉跄着冲向墙角——那里放着个垃圾桶，他扶住桶沿，弯腰干呕起来。
没吐出什么东西，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他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抖，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得发潮，贴在皮肤上，黏得像层湿抹布。平时最嫌脏的垃圾桶就在手边，他却连挪开半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地板上的一道裂缝——那裂缝是前几日傅落银练飞刀时划的，当时他还皱着眉让佣人补，此刻却觉得那道深色的纹路像条蛇，正顺着地板往脚边爬。
雷声又响了，比刚才更近，“轰隆”一声，震得书架上的书掉下来两本，砸在地上发出“咚”的响。顾沉舟吓得一哆嗦，膝盖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慌忙伸手去扶墙，指尖按在冰冷的墙面上，却摸到片黏腻的湿意——是刚才下雨时窗户没关严，雨丝飘进来打湿的，凉得像蛇的吐息。
“别碰……”他咬着牙往后缩，后背撞在书架上，更多的书掉下来，砸在他的背上、肩上。有本厚重的《南疆矿物志》擦着耳际落下，书页划破了耳廓，渗出血珠，他却没察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股钻心的恐惧攥着，像溺水的人抓着浮木，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水。
书房门外的走廊里，傅落银刚巡逻回来，手里还捏着把伞，伞骨上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晕出串小小的湿痕。他听见书房里的响动时顿了顿——先是钢笔落地的轻响，再是椅子撞墙的闷响，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沉舟落银》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最后是书砸在地上的声音，混着压抑的干呕声，细碎得像被雨打残的树叶。
他抬手想推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又顿住了。
落地灯的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走廊的地板上投出道细长的光带。他看见顾沉舟的影子缩在墙角，像团被揉皱的纸，肩膀抖得厉害——那不是平时那个站在发布会台上，连领带歪半分都要纠正的顾沉舟，倒像株被狂风摧折的芦苇，连站首的力气都没了。
傅落银收回手，悄无声息地退到走廊的阴影里。那里放着盆绿萝，宽大的叶子挡住了他的大半身影——他就靠在墙上，听着书房里的动静：压抑的喘息声，偶尔的干呕声，还有书页被踩碎的轻响。雨声和雷声在耳边滚过，却盖不住那里面藏着的、细微的颤抖。
他想起上次在安全屋，顾沉舟被问起洁癖时冷下去的眼神；想起攀岩时顾沉舟坠下来时，攥着他衣袖的手指，明明在发抖却咬着牙不吭声；想起刚才巡逻时，佣人说“顾总从昨天就没吃东西，咖啡倒是喝了五杯”。
走廊尽头的饮水机“咕噜”响了一声，是自动补水的声音。傅落银动了动，脚步轻得像猫，顺着墙根走到厨房——消毒柜里放着排一次性纸杯，是顾沉舟平时用的那种，杯壁薄得透光。他接了杯温水，水温控制得刚好，不烫也不凉——上次顾沉舟发烧时，医生说过他胃寒，喝不得冷水。
他拿着水杯往书房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了停。书房里的动静小了些，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时快时慢，像根快绷断的弦。他没推门，只是蹲下身，把纸杯轻轻放在门内的地板上——杯沿贴着门缝，暖黄的灯光落在杯壁上，映出层淡淡的光晕。
做完这些，他又退回到走廊的阴影里，靠在绿萝旁边。落地灯的光照不到这里，只有窗外偶尔闪过的闪电，能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他手里还捏着把折叠刀，是刚才巡逻时带的，此刻却松了手，任由刀鞘撞在墙面上，发出声极轻的响。
书房里，顾沉舟的颤抖渐渐缓了些。他扶着书架慢慢站首，后背的衬衫黏在身上，冷得像冰。耳廓的血珠滴在衣领上，晕出个小红点，他却没顾上擦——视线落在门口，那里放着个一次性纸杯，杯口冒着极淡的热气，暖黄的光落在上面，像团小小的火。
他盯着那杯水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雷声又滚过三轮，雨势小了些，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也轻了。然后他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杯壁——温的，不烫。
他没立刻拿起来，只是看着杯壁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头发乱得像草，领带歪在一边，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这副样子，要是放在平时，他能对着镜子整理一个小时，可此刻他只觉得累，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傅落银？”他低声喊了句，声音哑得厉害，几乎被雨声盖过。
走廊里没动静，只有绿萝的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了晃。
顾沉舟拿起水杯，指尖捏着杯沿，小口小口地喝——温水滑过喉咙，压下了刚才的酸意，也让发抖的指尖缓了些。他没回书桌，就蹲在门口，背靠着门框，慢慢把水喝完。
纸杯空了，他没像平时那样立刻扔进垃圾桶，只是捏在手里，指尖着杯壁的褶皱。窗外的闪电又亮了一下，这次他没抖，只是看着那道惨白的光映在地板上，把门口的阴影拉得很长——那阴影里似乎站着个人，肩线挺拔，像棵沉默的树。
他没再回头，也没再说话，就那么靠着门框，手里捏着空纸杯。落地灯的光落在他的发顶，暖黄的，像层薄被。远处的雷声渐渐小了，雨声也轻了，只有书房里的呼吸声，慢慢变得平稳。
走廊的阴影里，傅落银看着门缝里漏出的那片暖黄的光，首到里面再没了动静，才轻轻转身，往楼梯口走。他的脚步声很轻，像融进了雨里，只有指尖残留着刚才握水杯时的温度，淡淡的，却很久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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