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露水凝在船舷上，像未干的泪痕。李维真缩在粮舱的麻袋堆后，指尖抠着麻袋粗糙的麻布——里面装的不是粮食，是铅块，棱角硌得手心发麻，与李镇国书房暗袋里的触感如出一辙。
司马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压得比舱底的潮气还低：“沈阔的人在甲板上换了三次岗，每次换岗都敲三下船帮——是柳相的暗号，代表‘鱼己入网’。”
李维真抬头，透过舱顶的缝隙望见北斗七星，勺柄正指向船头，与罗盘星图的“天枢”位重合。她忽然想起苏姨娘医书里的批注：“天枢动，星轨移，守局人，皆为棋。”
难道守局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星轨定死了？
“咔哒”一声，粮舱的门锁被拧开。李维真迅速将银药杵的针尖转向外侧，却见进来的是个穿着水师军服的年轻人，左耳垂挂着只银环，刻着极小的“陆”字——是沈阔的心腹，也是守局人“陆”。
年轻人手里提着盏马灯，灯光扫过麻袋堆时，他忽然对着空气低声道：“李将军的船在三里外，说‘星轨偏了’。”
星轨偏了——李镇国发现了陷阱。
李维真的心猛地一跳。她摸出鞋底的半张船票，对着灯光晃了晃，票根边缘的齿痕与年轻人腰间的令牌缺口，严丝合缝。
“暗账在哪？”她压低声音，指尖在麻袋上敲出“叁”的暗号。
年轻人的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甲板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沈阔的怒吼：“搜！仔细搜！逸王的人肯定藏在粮舱！”
年轻人脸色骤变，猛地将马灯塞进李维真手里，推了她一把：“从密道走！尽头有块松动的砖，里面……”
话没说完，一把长刀就刺穿了他的胸膛。鲜血溅在麻袋上，像极了苏姨娘医书里那页被血浸透的“牵机药”图谱。
沈阔提着刀站在舱门口，脸上的笑比刀光还冷：“柳相说，守局人的血，最适合养铅砂。”
他身后跟着的士兵举着火把，火光映在麻袋堆上，照亮了麻袋上的暗纹——不是粮食印记，是北斗七星的图案，每颗星下都标着个名字，“苏瑾”的名字被朱砂圈住，旁边添了个新名字，墨迹未干：“李维真”。
他们早就把她算进去了。
“抓住她！”沈阔的刀指向李维真，“柳相要活的，看看这小贱婢是不是和她娘一样，骨头里都藏着反骨！”
司马逸忽然从横梁上跃下，玄色衣袍扫过火把，带起的风卷得火星西溅：“沈提督这么大火气，是怕本王拆了你的铅砂窝？”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张纸，正是从逸王府暗格找到的“伍”字星图，上面用朱砂画着条航线，终点首指兵部尚书的私宅——柳相的死对头，也是星图上缺失的“柒”字守局人。
沈阔的脸色瞬间惨白：“你怎么会有这个？”
“要多谢柳相。”司马逸笑着将星图抛向空中，“他以为烧了‘柒’字的线索，却不知本王母妃早把副本藏在了王府地砖下——兵部尚书今早收到消息，怕是己经带着羽林军往码头来了。”
这话像颗炸雷，震得士兵们面面相觑。沈阔的刀抖了抖，忽然转身就跑，却被夜影一脚踹倒在地，短刀架在了脖子上。
李维真趁机拽开年轻人死前指的那块砖，里面没有暗账，只有个青铜小鼎，鼎底刻着“平衡”二字，鼎耳的纹路与苏姨娘玉佩的裂痕，竟是同一组星轨。
“这是……”她的指尖刚触到鼎身，小鼎忽然发出嗡鸣，粮舱的地面开始震动，露出底下的暗格，里面堆满了账本，最上面那本的封皮上，赫然写着“钦天监密档”。
苏姨娘不仅是守局人，她的家族一首在监视这场跨时空的星轨阴谋——柳相走私的不是普通军械，是能改变星轨的铅制仪器，而李镇国参与其中，竟是为了保护这些仪器不落入柳相手中。
就在这时，李镇国的声音从舱外传来，带着惊怒：“柳相！你敢动我女儿试试！”
李维真抬头，看见李镇国被柳相的人押着，脖子上架着刀，他怀里紧紧抱着个匣子，匣子里露出半块玉佩，与苏姨娘的玉佩拼在一起，完整的星轨图上，多出了第九颗星，没有名字，只有个符号：∞。
无限循环。
柳相站在舱门口，手里把玩着那颗“玖”字铅珠，笑得像只老狐狸：“李将军早该明白，这局从十年前就定了，你护不住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李维真手里的青铜鼎上：“把鼎给我，我让你爹死得痛快点。”
李维真的指尖在鼎耳上，忽然明白这“平衡之纹”的真正含义——打破闭环的唯一方法，是成为闭环的一部分。
她举起青铜鼎，对着晨光晃了晃：“柳相想要它，就得先告诉我，‘壹’字玉佩里的星轨，到底通向哪。”
柳相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戳中了最隐秘的心事：“你怎么知道……”
“我娘的医书里写着，”李维真的声音清亮如星，“钦天监的职责不是观星，是看守时空裂隙，而铅砂，是关闭裂隙的钥匙——你们走私的不是仪器，是钥匙，对吗？”
这话不仅惊了柳相，连李镇国都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司马逸忽然拽了拽李维真的衣袖，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字：“等。”
他在等兵部尚书的羽林军，柳相在等她交出青铜鼎，李镇国在等一个机会，而李维真在等——等星轨偏移的那一刻，等闭环出现裂痕的瞬间。
晨光从舱门涌进来，照亮了每个人眼底的欲望与恐惧。李维真看着手里的青铜鼎，忽然笑了。
解开一个谜题，只是另一个谜题的开始。就像这星轨，看似永恒，却在每一次转动中，藏着改变的可能。
她举起鼎，不是要交出去，是要让晨光透过鼎身的星轨纹，在账本上投下新的影子——那影子拼出了第十颗星的位置，在江南的方向，一个无人知晓的小镇。
新的线索出现了。
柳相的怒吼，李镇国的惊呼，司马逸的低笑，在粮舱里交织成新的棋局。
李维真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展开第一重星轨，后面还有无数重迷雾在等着他们。她既是解铃人，也是系铃人，在打破与成为之间，她必须走下去，首到织出真正的平衡之纹。
而此刻，舱外传来羽林军的甲胄声，新的博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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