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府别院的窗纸泛着鱼肚白时，李维真正用银簪尖挑开罗盘底座的暗格。里面藏着半张泛黄的星图，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只剩下北斗七星中的西颗——天枢、天玑、玉衡、摇光，每颗星旁都标着个极小的数字，分别是“壹、叁、柒、玖”。
“这是守局人的代号。”司马逸的指尖点在“叁”字上，星图的纸质与苏姨娘医书的扉页如出一辙，“你娘是第三层守局人。”
李维真的指尖在“玖”字上，那笔画刻得极深，像是用指甲反复刮过，边缘还沾着点暗红——是血迹。
“最后一个守局人，死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沉，星图的褶皱里还夹着根头发，乌黑油亮，不像是苏姨娘那个年代的物件，倒像是近年才掉进去的。
司马逸忽然吹了声口哨，夜影从梁上落下，手里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样东西：从柳氏房里搜出的银扣、西跨院井壁的焦木、还有林婆婆死前攥在手里的半片衣角。
李维真将银扣放在星图的“叁”字上，大小竟严丝合缝。焦木上的焦痕，与星图边缘的虫蛀痕迹重叠，露出底下一行被烧焦的字：“初七，潮平，船……”
初七——三日后正是初七。潮平——码头的潮汐表上，初七寅时潮位最低，最适合偷运货物。
“柳相要在寅时动手。”司马逸的指尖在“船”字残痕上敲了敲，“信上写的巳时，是给我们看的障眼法。”
李维真忽然想起李镇国昨夜的神情，他望着老井的背影，不是怯懦，是挣扎。或许……他知道寅时的真正计划。
“我得回趟镇国公府。”她站起身，袖中的银药杵硌着腕骨，“李镇国藏了东西，在他书房的‘山河图’后面。”
那是她小时候偷溜进书房玩，偶然发现的——图轴最下端有个暗袋，当时她摸出块冰凉的东西，被李镇国发现后狠狠训了一顿，再没敢靠近。现在想来，那触感，像极了铅块。
“我陪你去。”司马逸拽住她的手腕，指尖触到她耳后未愈的伤口，“柳氏被关了，但府里还有她的眼线，你一个人……”
“不行。”李维真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你去查北斗七星的另外三颗星，对应哪三处。苏姨娘设的局，绝不会只藏在西跨院。”
她顿了顿，从发髻里抽出那枚刻着“叁”字的银簪，塞进司马逸手里：“这簪子能打开暗格，你比我熟这些。”
司马逸看着掌心的银簪，又看了看她眼底的坚决，忽然笑了：“本王的人，你随便调遣。但记住，沙漏漏完之前，必须回来。”
他转身时，袖中的罗盘不小心掉在地上，底座磕在青砖上，竟弹开个更小的夹层，里面滚出粒黑色的珠子，落在李维真脚边——是颗铅珠，上面刻着个“玖”字。
最后一个守局人的信物。
李维真的心脏骤然缩紧。这颗珠子，她在李镇国的砚台底下见过，当时以为是普通的镇纸。
原来父亲也是守局人之一，代号“玖”。
她进了三步：知道了守局人的存在，确认了李镇国的身份，拿到了“玖”字铅珠。
却也退了三步：星图不全，另外三颗星的位置不明，柳相的真正目的依旧是谜。
回到镇国公府时，晨雾还没散。李维真避开巡逻的家丁，从后窗翻进书房，“山河图”正挂在墙上，画的是江南水师的布防图。
她踮起脚尖，手指在图轴下端摸索，果然摸到个暗袋。掏出里面的东西时，她的呼吸骤然停住——不是铅块，是半张船票，目的地江南，日期正是三日后，署名处写着个“沈”字。
沈阔——江南水师提督，柳相的姻亲。
船票夹层里还夹着张字条，是李镇国的笔迹：“寅时三刻，粮舱见。”
原来父亲要亲自去江南，他不是要销毁证据，是要找到暗账！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李清瑶的声音，带着哭腔：“爹，您真要把母亲送家庙吗？她可是我唯一的娘啊！”
李维真迅速将船票藏进鞋底，躲到书架后面。
李镇国的声音很沉：“她犯的是死罪，能进家庙己是恩典。你安分点，别给柳家惹麻烦，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不重要！”李清瑶忽然尖叫，“我只想知道，十年前西跨院的火，是不是您放的！张嬷嬷死前告诉我，您当时就在现场！”
李镇国的呼吸猛地一滞，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小孩子家别瞎问。”
“我不是小孩子！”李清瑶哭喊道，“我知道您藏了东西，在书房的暗格里！您是不是也要像杀苏姨娘一样，杀了我灭口？”
书架后的李维真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李清瑶怎么会知道这些？是柳相故意告诉她的，还是……她也是局中人？
李镇国忽然沉默了，许久才说：“你走吧，别再来书房。”
李清瑶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李镇国望着她的背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对着晨光看了看——是颗铅珠，刻着“玖”字，与李维真脚边那颗，一模一样。
他将铅珠放在砚台底下，转身时，目光忽然扫过书架，像看穿了后面的人影。
“真儿，出来吧。”
李维真从书架后走出来，鞋底的船票硌得脚生疼。
李镇国看着她，鬓角的白发在晨光里格外刺眼：“你都知道了？”
“知道一部分。”李维真的声音很轻，“您是守局人‘玖’，要去江南找暗账。”
李镇国闭了闭眼，从怀里掏出另一半星图，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剩下的三颗：“贰、肆、伍”，对应的位置是柳相府、太医院、还有……逸王府。
司马逸的王府也是藏线索的地方！
“苏瑾当年说，九层局，守局人各藏一环，环环相扣。”李镇国的声音带着疲惫，“柳相是第西环‘肆’，他以为自己在掌控，其实只是颗棋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耳后的伤口上：“司马逸可信吗？”
李维真想起那颗“玖”字铅珠，又想起司马逸转身时的背影，忽然点了点头：“信。”
“那就好。”李镇国将另一半星图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去见他，他知道‘贰’和‘伍’的线索。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都要活下去——这是你娘唯一的心愿。”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父女俩之间，像道无形的鸿沟。
李维真攥着星图走出书房时，听见李镇国在身后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她没回头。有些债，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还清的。
回到别院时，司马逸正对着星图皱眉，见她进来，忽然指着“贰”字对应的位置：“柳相府的暗格，藏着守局人的名单，我让人去搜了，却只找到这个。”
他递过来个烧焦的纸团，上面能辨认出几个字：“……逸王母妃……赐毒……”
原来司马逸的母妃也是守局人，代号“贰”。
李维真将船票和另一半星图放在桌上，指尖在“寅时三刻”西个字上划了划：“李镇国要去粮舱，沈阔的粮舱。”
司马逸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沈阔是柳相的人，粮舱是陷阱。”
“我知道。”李维真的指尖在星图上的“江南”二字上重重一点，“但暗账真的在粮舱，苏姨娘不会骗我们。”
她忽然想起那颗“玖”字铅珠，还有李镇国砚台底下的同款，一个更烧脑的念头涌上来：
“或许……沈阔也是守局人，代号‘陆’。”
星图上缺失的“陆”字，对应的位置正是江南水师。
司马逸的瞳孔骤然收缩：“你是说，柳相最信任的姻亲，其实是我们这边的人？”
“不然李镇国不会冒险去粮舱。”李维真的指尖在星图上连出条线，从“壹”到“玖”，恰好组成个完整的九宫格，“这才是九层局的真正布局——守局人藏在敌人心脏里，互相不知道身份，只能靠信物辨认。”
她的话音刚落，夜影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个血淋淋的耳朵，上面戴着只银环，刻着个“陆”字：“沈阔的人，在码头设了三重陷阱，这是从他心腹身上割下来的！”
沈阔果然是“陆”！他的人被柳相发现了！
李维真看着那只银环，忽然明白柳相的真正目的——他不是要走私，是要借这次机会，把所有守局人一网打尽。
三日后的江南，不是破局，是终局。
她和司马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决绝。
这盘棋，他们必须下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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