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院的檐角挂着串风铃，风一吹就发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耳边数着时辰。
李维真站在老夫人床前，指尖搭在她腕脉上，目光却越过帐顶，落在西北角的房梁——那里的瓦片比别处新些，边缘还沾着点没刮净的蛛网，是昨夜被人动过的痕迹。
“真儿，你发什么愣？”老夫人的声音带着病气，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手腕，指腹在她腕间的银药杵针尾，“这针上的‘苏’字，是你娘亲手刻的吧？”
李维真心头一跳。老夫人从未提过苏姨娘的名字，今日突然说起，定是话里有话。她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探究：“是，女儿从药箱里找见的，想着能防身。”
“防身好，防身好啊。”老夫人喃喃着，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帕子上又染了点暗红。她咳完，却对守在门口的林婆婆说：“去给我取那床灰鼠裘来，夜里凉。”
林婆婆应声而去，脚步刚过回廊，李维真就听见房梁上传来极轻的“吱呀”声——有人藏在上面。
她不动声色地替老夫人掖了掖被角，指尖在被面上划了个“叁”字。老夫人的睫毛颤了颤，忽然道：“我这房梁啊，十年没修过了，去年漏雨，林婆婆搭了个木架才堵住，你说可笑不可笑？”
木架——指的是房梁上的夹层。
李维真正要搭话，院门外忽然传来李清瑶的笑声：“祖母，我给您带了新出的玫瑰酥，甜丝丝的，您准爱吃！”
她人还没进门，身上的香风先涌了进来，是种极艳的脂粉香，盖过了屋里的药味。李维真的目光落在她鬓边的珠花上——那珠花的银托，与祠堂暗格铁盒的锁扣纹路，竟是同一批工匠打的。
“姐姐怎么来了？”李维真起身相迎，故意撞了下李清瑶的胳膊，玫瑰酥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哎呀，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李清瑶尖叫着去推她，指甲差点刮到她脸上，“你这贱婢，见不得我对祖母好是不是？”
“姐姐慎言。”李维真侧身躲开，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里屋的老夫人听见，“女儿只是怕这酥饼里的玫瑰，犯了老夫人的咳症。前几日太医还说，祖母要忌辛辣甜腻呢。”
老夫人在里屋咳了两声，道：“瑶儿，真儿说得对，你拿回去吧。”
李清瑶的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李维真一眼，跺脚走了。她转身时，李维真瞥见她袖口沾着点灰黑色的粉末——与柳氏凝神香的铅砂，是同一种质地。
房梁上的动静停了。
李维真捡起地上的玫瑰酥碎屑，指尖捻了捻，忽然对着里屋道：“这酥饼的油不对，像是用陈油做的，吃了怕是要坏肚子。”
老夫人的声音从帐里传来：“扔了吧，别污了地。”
她弯腰去捡碎片时，故意将一块碎屑踢到墙角的木柜后——那里有个暗门，通向房梁的夹层。昨夜夜影来报信时说，林婆婆曾在柜后藏过东西。
“真儿，你替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老夫人忽然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李维真应声往外走，经过木柜时，用袖口扫过柜角，带起的风卷出张纸片，落在她鞋边——是半张烧焦的残卷，上面能辨认出“叁”字和“西跨院”三个字。
冒火的东方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西跨院——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掉的地方，苏姨娘的死就与那场火有关。
她进了三步：拿到“叁”字残卷，确认李清瑶接触过铅砂，知道房梁夹层藏着线索。
却也退了三步：房梁上的人身份不明，李清瑶为何会有与铁盒同纹路的珠花？残卷上的“西跨院”，是新的陷阱，还是苏姨娘留下的真线索？
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林婆婆端着药碗出来，脸色苍白得像纸：“三小姐，老夫人让您……”
话没说完，她忽然捂住胸口，药碗摔在地上，黑褐色的药汁溅了李维真一裙角——药汁里浮着层油花，与玫瑰酥里的陈油，是同一种油腥气。
“这药……”林婆婆的声音带着惊恐，“不是我熬的！”
李维真的心脏骤然缩紧。有人换了药，还想用这碗药栽赃给她！
她刚要喊人，就听见房梁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紧接着是老夫人的惊呼声：“有贼！”
李维真转身就往回跑，冲进正屋时，看见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胸口插着支银针——是她放在床头的备用针。老夫人坐在床上，手里还捏着针囊，脸色煞白：“他……他从房梁上跳下来，要抢我的梳妆盒！”
梳妆盒敞在地上，里面的首饰撒了一地，最底下压着张纸，是张地契，落款是“苏瑾”——苏姨娘的本名，地契上的地址，正是西跨院。
黑衣人忽然挣扎着抬起头，嘴角溢出黑血，指着李维真，断断续续道：“是……是你让我来的……说拿到梳妆盒，就……就给我解药……”
话音未落，柳氏带着家丁冲了进来，指着地上的黑衣人尖叫：“抓起来！这贱婢竟敢勾结外人害老夫人！”
李维真的指尖在袖中攥紧了那半张残卷。原来房梁上的人是柳氏派来的，目的不是抢线索，是要栽赃她！老夫人用银针杀了黑衣人，看似帮了她，却让她成了唯一的“人证”——谁会信一个病重的老人能制服黑衣人？
“母亲明鉴！”李维真忽然跪下，将残卷和地契举过头顶，“女儿刚在厨房发现药被换了，回来就撞见这人行凶，老夫人是自卫！这地契和残卷，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
她故意将残卷和地契混在一起，让柳氏以为线索己被找到。
柳氏的目光落在“西跨院”三个字上，脸色瞬间变了变，随即又冷笑：“死无对证，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放进来的！”
就在这时，司马逸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柳夫人这是在审案？要不要本王请京兆尹来断断，看看这黑衣人身上的刺青，是不是柳相府的私兵标记？”
他走进来，目光在黑衣人胸口的刺青上一扫——那是朵缠枝莲，与柳氏帕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柳氏的脸彻底白了。
李维真望着司马逸眼底的默契，忽然想起昨夜他在密道里说的话：“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让对手先露出马脚。”
她退了这步，却让柳氏的私兵暴露在司马逸眼前。而房梁上的夹层，那真正的“叁”号线索，还安然藏在那里，等着她去取。
风摇着檐角的风铃，响得更急了。李维真知道，西跨院的门，己经在她面前缓缓打开，门后是更深的迷雾，还是致命的陷阱？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那半张残卷上的“叁”字，与苏姨娘玉佩的“壹”字，很快就要在西跨院的焦土上，拼出更惊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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