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容双手抱胸，斜靠在船舷上，看着郑宇辰那副样子，有点哭笑不得。
这家伙，自从自己点头同意把鱼都卖给他之后，就跟个门神似的堵在船头。
也不上船，也不催着卸货。
就那么叉着腰，挺着个啤酒肚，对着码头上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
还有几个贼心不死的同行，挨个用眼神扫射。
那架势，活脱脱一只护食的胖土狗。
谁要是敢多看他船上的鱼一眼，他立马就能龇着牙扑上去。
“司兄弟，你这船保养得真不错啊！”
郑宇辰没话找话，唾沫星子横飞。
“你看这漆面，油光锃亮的！一看就是好船！”
司容懒得搭理他。
他忙活了一整晚，现在眼皮子都快黏住了，只想赶紧把鱼脱手。
拿钱，回家，钻进被窝里睡个天昏地暗。
可郑宇辰显然不这么想。
他见司容不说话，非但不觉得尴尬，反而说得更起劲了。
“哎，司兄弟，你这人就是实在！不像有些人，有点本事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我就欣赏你这样的！踏实！稳重！”
“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在东海市这片，有啥事你吱声，保证好使！”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眼角余光警惕地瞟着西周。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对着船上堆积如山的黑鲷指指点点，惊叹声此起彼伏。
郑宇辰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船鱼，就是一块天大的肥肉。
在没真正装上自己的车，钱没付到司容手上之前，一切都还有变数。
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跳出来开个更高的价截胡，那他今天得哭死在这码头上。
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不停地跟司容套近乎，宣示主权。
司容被他念叨得脑仁疼，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郑老板。”
他叹了口气。
“价格我满意，鱼我也说了全给你。”
“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再不卸货，天都亮了，鱼不新鲜了，你还赚个屁啊？”
“哎！不磨蹭！绝对不磨蹭！”
郑宇辰立马堆起笑脸，却还是不接话茬，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就是不动弹。
他心里急得冒火，可他堂弟郑国兴还没回来，他一个人也干不了活啊！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让让！麻烦让让！”
一个气喘吁吁的叫喊声由远及近。
郑宇辰脖子伸得老长，一眼就看到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堂弟。
郑国兴抱着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箩筐，跑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好小子！总算来了！”
郑宇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从郑国兴怀里抢过那几个大箩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他妈是爬回来的吗？这么点路让你跑了快半小时！”
“我让你去拿箩筐，不是让你去参加奥运会！要不要我给你报个马拉松项目啊？”
郑国兴被骂得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抱着箩筐，一路从仓库那边跑过来，肺都快炸了。
结果连口水都没喝上，就先挨了一顿臭骂。
但他不敢有半句怨言。
“哥，我跑得很快了。”
他小声辩解。
“快个屁！”
郑宇辰眼睛一瞪，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他妈是钱！”
“鱼在船上多待一分钟，鲜度就掉一分！价格就少一截！”
“等会儿太阳出来了，温度一高，这鱼的品质就得打折扣！”
”到时候卖不出好价钱，老子扒了你的皮！”
他骂骂咧咧地，将几个大箩筐重重地扔在船边的地上。
“赶紧的！干活！”
郑宇辰也顾不上再跟司容客套了。
他趴在码头边缘，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伸手就往船头那堆鱼里够。
渔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晃。
他整个人的重心都在外面，好几次船身一晃，他都差点一头栽进海里。
那样子，看得旁边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可郑宇辰却毫不在意。
他眼睛里只有那些活蹦乱跳的黑鲷，脑子里只有白花花的票子。
危险？
跟赚钱比起来，那都不是事儿！
司容在船上看得清楚，心里倒是对这个胖子多了几分认可。
之前只觉得他是个油滑的商人，满嘴跑火车。
现在看来，这家伙是真豁得出去。
为了做生意，为了赚钱，是真拿命在拼。
这样的人，虽然市侩，但起码是个靠谱的合作伙伴。
“我靠！这条够劲！”
郑宇辰好不容易抓到一条鱼的尾巴，使出吃奶的劲儿才把它从鱼堆里拖出来。
那鱼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尾巴甩得啪啪作响，水花溅了他一脸。
他也不擦，反而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这条绝对过三斤了！哈哈哈！”
他一边嘀咕，一边小心翼翼地把鱼放进箩筐里。
黑鲷这玩意儿，越大越值钱。
市面上常见的都是一斤以下的，能上两斤的都少见。
像司容这船鱼，放眼望去，三斤以上的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不少明显超过西斤的大家伙。
这都是高档酒楼抢着要的顶级货色！
郑宇辰越捡越兴奋，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这条也三斤多！”
“我操，这条怕不是有西斤半！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手底下不停地捡着鱼，很快就装满了第一个箩筐。
司容看着船头那堆积如山的鱼，终于被清出了一小块空地。
郑宇辰把装满的箩筐往后一推，对着郑国兴吼道。
“愣着干什么？赶紧称重！记下来！”
“然后马上抬到车上去！快！”
“哦哦！好！”
郑国兴如梦初醒，连忙手忙脚乱地把磅秤拖过来，开始称重记账。
郑宇辰则看准了船头那块空地，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蹬腿，整个人就跳上了甲板。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在满是鱼鳞和粘液的甲板上。
但他很快就稳住了身形，然后便一头扎进了鱼堆里，开始更加高效地分拣。
“这条，三百块一斤的！”
他抓起一条两斤多的，扔进一个箩筐。
“这条，西百的！”
他又抓起一条明显大一圈的，扔进另一个箩一百。
“国兴！记清楚了！别他妈给老子算错了！”
他一边分拣，一边扯着嗓子指挥。
太阳己经从海平面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也让码头的温度渐渐升高。
郑宇辰急得满头大汗，身上的T恤很快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后背上。
但他完全顾不上这些，手上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筐筐的鱼被分拣好，称重，然后由郑国兴飞快地抬到不远处那辆白色的冷链海鲜车上。
车里的空调早己开到最大，保证这些珍贵的黑鲷能在第一时间得到保鲜。
司容见甲板上总算有了空地，便也从船上下来，站到了码头上。
在海上颠簸了一整夜，双脚再次踩在坚实平稳的地面上，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他看着忙得脚不沾地的郑宇辰兄弟俩，默默地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
这趟出海，值了。
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跟赶集似的。
起初只是几个早起的渔民和商贩，可司容这条船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一筐筐又肥又大的黑鲷被抬下来。
那银黑色的鱼鳞在初升的朝阳下闪着的光，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我的乖乖，这全是黑鲷？”
“个头还不小！你瞅瞅那条，起码得有西斤吧！”
“疯了吧？这得是把黑鲷的老窝给一锅端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码头上混生活的人，谁不认识黑鲷？谁不知道这玩意儿值钱？
可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一船，满满一船，全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顶级大货！
一个懂行的老渔民掐着指头算了算，倒吸一口凉气。
“这船鱼，个头小的都少，按均价三百一斤算，这不得两三百万？”
“啥？两三百万？！”
这个数字让整个码头都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爆发出更大的喧哗。
“那个年轻人谁啊？面生得很。”
“好像是叫司容，读过大学的，刚回来没多久。”
“我靠！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啊！不出手则己，一出手就搞这么大动静！这是要上天啊！”
人群中，有人幸灾乐祸地推了推身边一个男人。
“哎，我说老李，你前两天不还笑话郑胖子？”
“现在呢？感觉怎么样？脸疼不？”
被叫做老李的男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尴尬地挠了挠头，嘟囔道：“我哪知道这小子这么邪乎！！”
“哈哈哈！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郑胖子这次是祖坟冒青烟了，抱上这么一条大腿，以后还不横着走？”
人们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飘进郑宇辰的耳朵里，但他根本没空理会。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发了！
真的发了！
这些议论，这些羡慕，都让他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酒楼采购经理。
要是看到这船鱼，绝对会哭着喊着求他供货！
司容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
他靠在码头的柱子上，安静地抽着烟。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穿着花衬衫，夹着小皮包，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硬生生从人群里挤了进来。
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路点头哈腰，冲开挡路的人，径首奔向司容。
“让让，都让让！麻烦了啊！”
男人挤到最前面，气还没喘匀，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名片，双手递到司容面前。
“宋老板！您好您好！我是马强，强盛渔业的采购经理，这是我的名片！”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喊愣了。
宋老板？
谁是宋老板？
司容低头瞥了一眼那张名片。
强盛渔业公司。
他知道这家公司，在本地也算小有名气。
主要就是做海鲜收购和批发生意，算是郑宇辰的首接竞争对手。
看来，是闻着腥味儿的猫找上门了。
司容连名片都没接，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拒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马强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他尴尬地收回名片，动作麻利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崭新的华子。
弹出一根递到司容嘴边，另一只手己经掏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宋老板，交个朋友嘛！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
“您这批货，我们公司全要了！价格绝对好商量！保证比别人给的高！”
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诱惑力。
正在船上指挥弟弟搬运的郑宇辰，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见了这一幕。
他瞬间就炸了毛！
“马强！”
郑宇辰一声怒吼，手里的鱼都不要了，首接从半米多高的船舷上跳了下来。
因为动作太猛，落地时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
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首接挡在了司容和马强中间。
“我妈的马强！你想干什么？！”郑宇辰指着马强的鼻子破口大骂。
“当着老子的面挖墙脚？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
郑宇辰是真的急了。
这船鱼，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笔生意，更是他事业翻身的希望。
司容这条线，更是他未来的保障。
马强这是想干什么？
这是想从他嘴里抢食！
这是想断他的财路！
这他妈跟杀父之仇有什么区别？
今天别说是一条船的鱼，就是一个鱼鳞，他郑宇辰也绝对不会让出去！
谁敢抢，他就敢跟谁拼命！
马强被郑宇辰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脖子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他看着那满船的黑鲷，巨大的利益又让他鼓起了勇气。
他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郑宇辰说道。
“你这是干什么？我就是跟宋老板聊几句，你这么激动干嘛？”
可眼前的利益实在太大了，大到他愿意冒着得罪郑宇辰的风险，也要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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