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奇点曙光
第一章 停滞的黄昏
瑞士日内瓦湖畔的量子计算中心笼罩在铅灰色天幕下。七月的风裹着北非热浪穿过阿尔卑斯缺口，吹得玻璃幕墙嗡嗡作响，却吹不散实验室内凝滞的闷浊。徐川站在“星轨”超算集群的控制台前，指节抵着下巴，盯着全息屏上翻涌的红色报错代码——那是他耗时三个月构建的全球能源网络优化模型，此刻正像团乱麻般纠缠在量子比特的噪声里。
“第17次迭代失败。”副研究员艾丽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熬了整宿的沙哑，“传统超算的算力天花板比我们预想的还低，混沌系统的变量太多了……”
徐川没接话。他转身走向观察窗，指尖划过冰凉的钢化玻璃。楼下的梧桐叶打着卷儿落在地砖缝里，叶片边缘焦黑——这是今年第七次热浪过境，日内瓦湖的水位较十年前下降了三十厘米，湖床裂开的纹路像老人手背的皱纹。新闻弹窗在控制台的边缘屏闪烁：“中东油井因高温减产，布伦特原油突破280美元/桶”“印度恒河平原遭遇千年一遇干旱，联合国启动三级粮食预警”“欧盟碳关税法案遭多国否决，全球贸易体系陷入僵局”……他关掉弹窗，掌心沁出的汗在金属边框上洇出个模糊的圆。
“徐博士？”艾丽卡递来一杯黑咖啡，杯壁的温度透过隔热套渗进指腹，“苏博士的视频请求。”
全息投影在控制台中央亮起时，徐川正低头抿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抬头的瞬间，看见屏幕里苏梦婷的白大褂领口沾着星点荧光粉——那是量子材料实验室特有的痕迹。她眼下浮着青灰，却仍笑着把镜头转向身后的培养舱：“看，第327号样品，这次稳定性维持了47小时。”
培养舱里的晶体在射灯下流转着幽蓝的光，像块凝固的星河。徐川凑近屏幕，看见晶体内部有细微的裂痕正在蔓延。“上周还是39小时。”他说，“衰减速率又加快了。”
苏梦婷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实验台边缘的划痕——那是去年她摔碎第三支移液枪时留下的。“我试了掺杂硼烯，”她推了推眼镜，“能提升12%的载流子迁移率，但热稳定性反而更差。昨天组会，老周说可能……”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可能这条路根本走不通。”
实验室的广播突然响起刺啦的电流声，苏梦婷身后的电子钟跳成“18:47”。徐川这才惊觉自己在控制台前站了近两小时，窗外的天色己从铅灰转为暗红，像被血水泡过的旧照片。女儿的生日提醒在手机屏上亮起——三天后，小棠就满七岁了。去年此时，他还能蹲在地板上陪她搭乐高，教她认超立方体的顶点；今年却连周末都没能回家，只能在视频里看她举着画纸喊“爸爸看，这是会发光的石头”。
“明天我去买草莓蛋糕。”他听见自己说，“你挑最大的那盒，冷链专送。”
苏梦婷愣了愣，作者“万物之理时空旋律”推荐阅读《领航者欧拉纪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眼角的细纹里漾开一点笑：“别乱花钱，实验室报销额度……”
“报销什么？”徐川打断她，“小棠的生日，比什么都重要。”
屏幕里的光线忽然暗了些。苏梦婷身后的窗户没拉窗帘，远处的雪山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那是阿尔卑斯的马特洪峰，他们蜜月时爬过的山。“对了，”她像是想起什么，“今天路过幼儿园，听见小朋友说‘以后要当科学家，造不会坏的云’。”
“不会坏的云？”徐川重复道。
“说是能自己下雨，自己晒太阳，永远都不会化。”苏梦婷笑了，“多傻的孩子。”
徐川望着她身后的晶体，那些细微的裂痕突然变得清晰。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清华物理系听讲座，老教授指着PPT上的“技术奇点”曲线说：“当人工智能超越人类智慧的那一刻，文明会像被点燃的火药，要么冲破天际，要么……”话没说完就被学生的掌声淹没了。如今二十年过去，人类还在给那堆“火药”填柴，却连火星都看不见。
“我得回去试试新的约束条件了。”他切断视频，全息屏上的红色代码仍在跳动，像一群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萤火虫。
离开实验室时，夜己经深了。徐川沿着湖边步道往公寓走，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不知道是哪个社区的电路又烧了。路过报刊亭时，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自然》杂志的封面标题刺得人眼睛疼：“基础科学进入‘平台期’：人类智慧是否触达天花板？”配图是堆叠的论文手稿，最上面那张写着“能量子纠缠态稳定性研究（作者：苏梦婷等）”。
他买了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半瓶。湖对岸的灯光渐次熄灭，只余下几盏孤零零的窗，像被吹乱的星图。徐川摸出手机，翻到相册里小棠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试管，试管里装着彩色水，她说那是“会变魔法的药水”。
“爸爸，”照片里的小棠歪着头，“为什么电视里的大人都愁眉苦脸的？”
他盯着屏幕里的笑脸，喉结动了动，最终没有回复。
晚风掀起他的衬衫衣角，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徐川望着湖面上漂浮的落叶，忽然想起今天在实验室，超算最后一次崩溃前输出的提示：“当前算力仅能支撑人类文明现有科技树延伸0.37%。”
0.37%。
这个数字像根细针，扎进他太阳穴里。他低头看了眼手表，23:17。地球另一端的北京此时该是清晨六点，苏梦婷大概正蹲在实验室地上收拾碎玻璃，小棠可能正趴在幼儿园的窗台上，数着天上稀疏的星星。
而他，徐川，全球顶尖的复杂系统工程师，此刻站在二十一世纪第三个十年的黄昏里，望着人类文明的火种在风中摇曳，却连一根新的火柴都擦不着。
湖对岸的钟楼敲响零点。徐川摸出钥匙，打开公寓门。玄关的镜子里，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和衬衫第二颗纽扣上，不知何时沾上的，和苏梦婷实验台上一样的荧光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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