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教团的舰队，与其说是舰队，不如说是一大片移动的太空垃圾场。自由港的居民们趴在舷窗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辈子见过最光怪陆离的景象。
有的飞船，船头是一艘老式货船，船尾却焊接了一截军用巡洋舰的推进器，中间用无数管道和支架胡乱连接，飞行时像一只得了帕金森的蜈蚣。有的飞船，整个船体都覆盖着从各种文明遗迹里拆下来的雕像和浮雕，像一座会飞的、拼贴风格的劣质神庙。还有的干脆就是几块巨大的小行星，被装上了推进器和简陋的维生模块，上面密密麻麻地开凿了无数洞穴，像一块飘在太空中的、长满了霉菌的奶酪。
这支“舰队”没有包围自由港，那需要精密的协同和统一的指令，这两样东西显然不属于拾荒者教团的信条。他们只是乱七八糟地停泊在自由港的外围空间，形成了一个混乱、无序、但又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他们的到来，像是在一杯清水里倒进了一桶淤泥。
自由港的对外贸易瞬间瘫痪。没有任何商船敢靠近这片区域，生怕被那些疯子当成是“可回收的圣物”给拆了。港内的公共通讯频道被彻底占领，里面二十西小时循环播放着各种意义不明的噪音、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狂热的祈祷词，齿轮爷尝试了十几种加密方式，都被对方用更混乱的信号流给冲垮了。他们不是在破解，他们是在用噪音污染整个频段。
“这帮混蛋！”莫离一拳砸在控制台上，“这比静寂的‘静默’还难受！那个至少还安静！”
“他们不是来打仗的。”无影盯着混乱的星图，冷静地分析，“他们是来‘朝圣’的。在他们看来，自由港现在就是圣地，兰婧雪就是他们的‘现世神’。他们现在所有的行为，都是在表达他们的‘虔诚’。”
“我可不想要这种虔诚！”兰婧雪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些飞船里传来的、成千上万个狂热混乱的念头。那些念头驳杂、污秽，充满了对毁灭和腐朽的向往。这股力量和她自身的混乱之力同源，却又截然不同。她的混乱，是诞生万物的“混沌”，是充满可能性的“空白”。而这些人的混乱，是终结一切的“熵”，是走向死寂的“虚无”。
这股庞大的、负面的精神能量像潮水一样拍打着她的心智，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发自内心的恶心。她就像一个顶级大厨，却被一群食腐的鬣狗奉为食神，还不停地往她面前呈上腐烂的内脏，赞美着这才是“无上的美味”。
墨心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身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他那如同磐石般的意志力，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为兰婧雪隔绝了大部分精神污染。但即便如此，兰婧雪依然能感觉到那股压力，而通过他们的“网线”，她也能感觉到墨心为她筑起这道屏障所付出的精神消耗。他的精神世界像一块被持续打磨的钢铁，坚韧，却也在不断地消耗着。
反过来，墨心也承受着她的“副作用”。他感觉自己像是同时在看一万个烂俗的、画面疯狂抖动的恐怖片，那些充满了毁灭、腐朽、癫狂的念头，通过兰婧雪这个“中转站”，也有一小部分泄露到了他的感知中。这让他握着匕首的手，都有些不稳。
“必须和他们谈谈。”莫离自告奋勇，“我跟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就算是疯子，也总有能沟通的地方。”
无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让莫离去试探一下也好。
于是，莫离驾驶着一艘小型穿梭机，小心翼翼地靠近了拾荒者教团的旗舰——那艘由好几艘飞船残骸拼接而成的、最庞大的“缝合怪”。他接通了对方的通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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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圣地的使者，说出混沌之源的旨意！”卡努的声音嘶哑而狂热。
“旨意？我给你们的旨意就是，马上带着你们这堆破铜烂铁，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莫离摆出了他在黑市谈判时最常用的那副凶神恶煞的嘴脸，“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卡努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了更加狂喜的表情。“啊！我听懂了！这是第一道神谕！是考验！”他对着屏幕手舞足蹈，“‘破铜烂气’，是在教诲我们，外在的形态皆为虚妄，唯有内在的腐朽才是真谛！‘滚回去’，是在启示我们，要回归本源，在毁灭中寻找自我！”
莫离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的逻辑处理器被对方的脑回路给烧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再不走，我们就开炮了！”莫离加重了语气。
“开炮！是的！炮火！毁灭的礼赞！熵增的福音！”卡努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何等的恩赐！混沌之源将用毁灭的圣火，来洗礼我们虔诚的灵魂！来吧！向我们开炮！让我们在光和热中，回归终极的混乱！”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了。下一秒，自由港的观察哨就发来警报。十几艘拾荒者的小型飞船，像是磕了药一样，嚎叫着冲向了自由港的能量护盾。它们不是在开火，而是在进行自杀式撞击！
“轰！轰！轰！”
那些简陋的飞船在护盾上炸开一团团绚烂的烟花，每一次撞击都让自由港的能量读数一阵剧烈跳动。齿轮爷气得破口大骂，指挥着港口的防御炮塔进行拦截。但那些拾荒者飞船毫无畏惧，甚至因为有同伴被击毁而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欢呼。
莫离灰头土脸地回到了指挥室。“不行，这帮人脑子有病，而且病得不轻。跟他们讲不通道理。”
“他们不是不懂道理，而是他们的‘道理’和我们完全相反。”无影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我们视之为威胁的，他们视之为赏赐。我们视之为警告的，他们视之为启示。我们没办法用常规手段驱离他们。”
“那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天天在门口‘献祭’？”莫离烦躁地说，“港口的能量储备撑不了多久。”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兰婧雪。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场闹剧因她而起，也只能由她来终结。
兰婧雪深吸一口气，又被墨心那边传来的“磨刀石混合汗水”的味道呛得咳嗽了两声。她瞪了墨心一眼，后者用眼神示意“彼此彼此”，因为他刚刚脑子里闪过了一个“给指甲涂上黑色会不会更酷”的念头。
“好吧，我来想办法。”兰婧雪揉着发痛的额头，“他们不是要启示吗？不是要神谕吗？行，我给他们一个。一个他们绝对不想要的神谕。”
她看着星图上那片混乱的、疯狂的舰队，脑中一个大胆而荒谬的计划，开始逐渐成形。
如果说静寂是秩序的极端，那么拾荒者教团就是混乱的极端。对付秩序，要用混乱。那么对付混乱呢？
或许……要用另一种，让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接受的，东西。
“齿轮爷，”兰婧雪开口了，“把自由港最大的广播天线给我接上，功率调到最大。我要给这群粉丝，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布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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