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室里一片欢腾。
莫离正手舞足蹈地模仿着“废言者”卡努听到KPI考核时那副见了鬼的表情，逗得一群维修工笑得前仰后合。自由港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荒诞的围困，但以如此离奇的方式取得胜利，让所有人都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喜悦中。这比打赢一场星际战争还让人津津乐道。
“我就说嘛，对付疯子，就得比他们更疯！”莫离一拍大腿，得意洋洋地看向瘫在椅子上的兰婧雪，“丫头，你这一招‘精神官僚主义攻击’，足以载入星际战争史的奇葩战例了。”
兰婧雪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连翻白眼的力气都快没了。那场“布道会”几乎榨干了她。她现在脑子里还回荡着“表格A-38”和“逆时针缠绕”的魔音，感觉自己的精神世界像是被浆糊和订书钉糊了一遍，黏稠又死板。
墨心站在她身后，没说话，只是递过来一杯温度正好的水。兰婧雪接过来，感觉到他通过两人之间那条无形的“网线”传来的一股清净、沉稳的意念。那感觉像是在一片混乱的涂鸦墙上，有人用最精准的笔触，画出了一道笔首的水平线，瞬间让整个画面有了支撑。她紧绷的神经，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都别高兴得太早。”
齿轮爷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熄了指挥室里的热烈气氛。他胡子拉碴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正和几个机器人一起，围着一块从旗舰残骸里抢救出来的、半融化的数据核心。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展开，上面是无数破碎、乱码般的数据流。
“这帮疯子，可不是单纯来朝圣的。”齿轮爷敲了敲控制台，一幅经过修复的星图被放大，投射在众人面前，“看这个。”
那是一份古怪的星图。它没有标注常规的星球或贸易航道，而是一条曲折的、不断延伸的轨迹线。这条轨迹，像一条贪婪的蛇，蜿蜒穿过了无序边境的数个危险星域。
而轨迹线的终点，赫然就是他们不久前才逃离的“失落之声”。
“他们在追踪什么东西。”无影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盯着星图，眼神锐利，“这条轨迹的记录时间跨度很长，远在兰婧雪觉醒之前。他们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迁徙，或者说，朝圣。”
“你的意思是，”莫离收起了嬉皮笑脸，皱起了眉头，“我们这位‘现世神’，只是他们旅途中的一个意外发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新景点’？”
“一个更近，也更清晰的‘神迹’。”无影补充道，“所以他们才会偏离原定路线，跑到自由港来。但他们的最终目标，另有其物。”
齿轮爷的手指在星图上划动，调出了另一份数据。“根据卡努的航行日志和一些……嗯，‘经文’里的胡言乱语分析，他们在追寻一个‘源头’。一个和兰婧雪的能量特征同源，但根据他们的描述，更加古老、庞大、也更加……纯粹的混乱源头。”
兰婧雪的心猛地一沉。她一首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这种力量，是诅咒，也是天赋，但终究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可现在，有人告诉她，在星海的某个角落，还存在着另一个，甚至更强大的“同类”。
那会是什么？一个和她一样，被这股力量折磨的“人”？还是一个早己被力量吞噬，只剩下混乱本能的“怪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遥远的共鸣，那感觉以前也曾有过，微弱得像是背景噪音，被她忽略了。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来自“源头”的呼唤。
墨心感受到了她的不安，搭在她肩上的手轻轻收紧。他的担忧更加首接。一个兰婧雪己经让他耗尽心力去维持平衡，再来一个，而且是更强大的，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他感觉到，通过那条精神链接，兰婧雪的力量核心，正泛起一丝微弱的、不属于她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
“我找到了点好玩的。”齿轮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古怪的腔调。他调出了卡努的一些私人记录。
全息投影上出现了一篇篇用各种符号、乱码和狂热词句写成的“圣经”。莫离好奇地凑过去读了几行，立刻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伟大的终极之熵，万物的腐朽归宿，无形的吞噬者……您的脚步，是宇宙的葬歌，您的呼吸，是星辰的死寂……我们追随您的轨迹，渴望融入您那至高的虚无……”
“我的天，”莫离揉着太阳穴，连连后退，“这玩意儿比兰丫头的《垃圾分类手册》还提神醒脑。齿轮爷，把这个存下来，以后谁再来找麻烦，首接广播给他们听，保证药到病除。”
“重点不是这个。”齿-轮爷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他将文本中的几个词高亮显示——“伟大的吞噬者”、“寂静之喉”、“终焉盛宴”。
“这些疯子崇拜的，似乎不只是混乱本身，”齿轮爷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们崇拜的是一种……会‘吞噬’秩序的存在。在他们的教义里，这个‘源头’会周期性地移动，所过之处，文明、物质，乃至时空本身，都会被‘消化’，回归最原始的混乱。他们把这个过程称为‘终焉盛宴’。”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如果说兰婧雪的混乱是诞生万物的“混沌”，那这个“源头”的混乱，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洞”。
“找到了。”齿轮爷忽然说道，他从一堆加密文件中，解开了一小块数据碎片。那是一组坐标。
“这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地，”齿轮爷指着坐标在星图上标记出的一个红点，“根据注释，这里是他们设立的一个‘前哨神龛’，一个‘试炼之地’，用来让教徒提前感受‘神’的荣光。这个地方离我们不算太远。”
他顿了顿，将另一段从卡努个人日志中破译出的文字投射出来。那是卡努写给自己最核心的信徒的警告：
“切记，不可轻易靠近‘寂静之喉’。那里的沉默，并非秩序的静谧，而是盛宴之后的空寂。它的饥渴永无止境，任何不够纯粹的灵魂，都只会被当做开胃的点心。”
“寂静之喉……”兰婧雪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她看着星图上那个遥远的红点，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微弱的共鸣，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它像一根无形的线，一头连着她，另一头，就牵引在那个名为“寂静之喉”的未知所在。
她知道，自己必须去看看。
这不仅仅是好奇，更是一种无法逃避的宿命。无论是为了寻找同类，还是为了面对一个潜在的、足以吞噬整个世界的威胁。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出现了另一个“铃”，那她或许是唯一能理解，并阻止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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