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晋西北特有的干燥土腥气，狠狠灌进王铁柱的鼻腔。三轮车“突突”的咆哮声撕破了黑风峪口的死寂，车灯如同两柄摇晃的光剑，劈开浓重的黑暗。他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发白，手心里的汗浸湿了皮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穿越的眩晕，而是因为前方未知的凶险和怀中纸箱里那沉甸甸的、关乎人命的真药。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把药送到！哪怕下一秒就被赵刚的枪顶着脑袋，他也认了！
然而，就在三轮车咆哮着冲进峪口狭窄通道的瞬间——
“咻——砰！！！”
一枚刺眼的红色信号弹，如同恶魔的眼睛，猛地从左侧山坡上腾空而起！瞬间将峪口照得亮如白昼！刺目的红光将三轮车和车上的王铁柱暴露无遗！
“不好！” 王铁柱头皮瞬间炸裂！一股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鬼子！是鬼子！
念头刚起，前方路面猛地弹起几根手臂粗细、布满铁蒺藜的钢索！在信号弹的红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同时，两侧山坡上，无数黑影如同鬼魅般闪现，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子弹如同密集的冰雹，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砸在三轮车的铁皮车身上！“当当当当！！” 爆豆般的脆响连成一片！火星西溅！挡风玻璃“哗啦”一声被击穿，碎裂的玻璃渣如同冰晶般劈头盖脸砸在王铁柱脸上、身上！
“啊！” 王铁柱被玻璃划破了脸颊，火辣辣地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打方向盘，同时将油门狠狠踩到底！
“突突突突——！！！” 柴油机发出濒死般的巨大咆哮！三轮车如同被激怒的钢铁巨兽，猛地一个甩尾，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道钢索！沉重的后轮碾过路边的碎石，车身剧烈地颠簸、倾斜，差点翻车！车斗里固定的药箱和啤酒箱发出“哐当哐当”的碰撞声！
“八嘎！别让他跑了！”
“麻醉气！快放麻醉气！”
鬼子的吼叫声在枪声中隐约传来。
王铁柱根本顾不上看！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前方被子弹打得尘土飞扬的道路！透过后视镜，他看到几个黑影正从侧翼包抄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喷枪一样的装置！
“妈的！跟老子玩阴的！” 王铁柱肾上腺素飙升，恐惧和愤怒点燃了他骨子里那点小市民的狠劲！他猛地伸手，一把扯过车斗里一箱冰镇啤酒，粗暴地撕开包装，抓起一瓶，用牙咬开瓶盖！
“小鬼子！请你喝冰镇啤酒！” 他怒吼一声，看也不看，抡圆了胳膊，将沉重的玻璃酒瓶朝着侧翼包抄过来的鬼子狠狠砸了过去！
“嗖——啪嚓！” 酒瓶精准地砸在一个鬼子脚下，玻璃碴和冰凉的啤酒泡沫瞬间炸开！那鬼子猝不及防，脚下打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再来一瓶！” 王铁柱如法炮制，又抓起一瓶砸向另一个拿着“喷枪”的鬼子！虽然没砸中，但飞溅的玻璃和冰凉的液体也干扰了对方的动作！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王铁柱猛打方向盘，三轮车咆哮着冲上了一个陡坡！车屁股后面，几股浓烈的、带着甜腻气味的白色烟雾“嗤嗤”地喷出，迅速弥漫开来——鬼子的麻醉气放了，但慢了一步！
“追！别让他跑了！” 小野次郎气急败坏的吼声从后面传来。
三轮车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崎岖的山路上亡命狂奔！王铁柱根本不管方向，只朝着远离枪声和毒烟的地方猛冲！子弹不断呼啸着从身边掠过，打在岩石上溅起火星！他只能将身体尽量伏低，把油门踩进油箱里！
不知开了多久，身后的枪声渐渐稀落，最终消失。三轮车冲进了一片密林深处，王铁柱才敢稍微减速。他浑身被冷汗浸透，脸上火辣辣的伤口还在渗血，手臂因为用力过猛而酸痛颤抖。他停下车，熄火，死寂瞬间包裹了他，只剩下自己粗重得像拉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颤抖着手，第一时间扑向车斗！那个装着真药的纸箱！还好！虽然箱子被子弹擦出了几道凹痕，边角也磕碰变形了，但里面的药盒和安瓿瓶完好无损！那两箱啤酒倒是碎了大半，冰凉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碴流了一车斗。
“呼……” 王铁柱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在冰冷的泥地上，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差一点…差一点就交代了…药也差点没了…
他不敢多停留，鬼子随时可能追来。他辨认了一下苍云岭的大致方向，再次发动车子，这次不敢开快，如同惊弓之鸟般，在夜色和密林的掩护下，小心翼翼地朝着独立团驻地的方向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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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三轮车那熟悉的“突突”声，伴随着浓烈的柴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啤酒香，再次撕破独立团黎明前的寂静，驶入驻地入口时，整个营地瞬间被惊动了！
哨兵看清是王铁柱和他那辆“铁王八”，立刻发出了警报。
王铁柱刚把车停稳在团部门前的空地上，还没来得及熄火——
“王铁柱！！！”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响！团部的门帘被“唰”地一声粗暴地掀飞！李云龙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双目赤红，浑身散发着滔天的杀气和戾气，以惊人的速度猛冲出来！
王铁柱甚至没看清人影，就感觉一股恶风扑面！紧接着，一只如同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像拎小鸡一样，硬生生从驾驶座上拖了下来！
“砰！” 一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铁拳，如同攻城锤般，狠狠砸在王铁柱的腹部！
“呃啊——！” 王铁柱只觉得五脏六腑瞬间移位！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弓成了虾米，胃里的酸水混合着胆汁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整个人像破麻袋一样被砸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泥地上！
还没等他喘口气，李云龙那穿着厚重布鞋的大脚，带着千钧之力，狠狠踹在了他的腰肋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 王铁柱发出凄厉的惨叫，剧痛让他瞬间蜷缩成一团，浑身抽搐，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狗日的！畜生！老子拿你当兄弟！你拿老子的兵当牲口？！” 李云龙状若疯魔，一脚又一脚狠狠地踹在王铁柱身上，每一脚都带着刻骨的仇恨和失去战友的悲愤，“老子的兵！活生生的兵！被你带来的狗屁毒药害死了！害死了啊！！！”
周围的战士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行惊呆了！张大彪、魏和尚等人想上前阻拦，却被李云龙那狂暴的气势慑住，一时不敢上前。只有赵刚，脸色铁青，紧抿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王铁柱。
李云龙踹了十几脚，似乎还不解恨，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咔嚓”一声顶上火！冰冷的枪口，带着硝烟味和死亡的气息，死死顶在了王铁柱满是血污和泥土的额头上！
王铁柱浑身剧痛，意识都有些模糊，他看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和李云龙那双因暴怒而扭曲、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一片死灰。完了…终究还是…赎罪的机会都没了…
“老李！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赵刚一声厉喝，如同惊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了李云龙持枪的手腕！
“放开！老子毙了这个畜生！” 李云龙咆哮着，手臂肌肉贲张，枪口因为角力而微微颤抖。
“李云龙！你冷静点！” 赵刚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死死盯着李云龙的眼睛，“杀了他容易！那些牺牲的战士能活过来吗？！他死了，谁告诉我们药的来源？！谁能保证不会有更多的假药流进来害死更多的兄弟？！你想让战士们白白牺牲吗？！”
赵刚的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李云龙狂怒的火焰上！他持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眼中充满了巨大的痛苦、挣扎和不甘！最终，那狂暴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褪去，他猛地将枪口移开，狠狠一甩手，挣脱了赵刚的钳制。
“啊——！” 李云龙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嘶吼，狠狠一拳砸在旁边三轮车的引擎盖上！“咚！” 一声巨响，铁皮凹陷下去一大块！他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竟显得如此脆弱和悲凉。
赵刚松了口气，立刻蹲下身，查看王铁柱的伤势。王铁柱蜷缩在地上，口鼻流血，肋骨剧痛，意识模糊，但赵刚的话他断断续续听到了。
“药…药…” 他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的手，指向三轮车的后斗，声音微弱而嘶哑，“真…真的…救…救人…” 说完，头一歪，昏死过去。
赵刚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目光落在车斗里那个布满弹痕和凹痕、却依旧被绳子死死固定的纸箱上。那熟悉的、“特效盘尼西林（美利坚原装进口）”的标签，刺痛了他的眼睛。
“老马！快！救人！” 赵刚立刻对闻讯赶来的军医喊道，同时指向那个纸箱，“还有那个箱子！里面的药！立刻拿去检验！快！”
老马不敢怠慢，一边让人把王铁柱抬去医务室，一边亲自爬上三轮车，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将那个伤痕累累的纸箱抱了下来。当他打开纸箱，看到里面整齐码放的、印着正规中文标识和药厂信息的白色药盒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政委！这…这是…” 老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赵刚快步上前，拿起一盒药，仔细看着上面的说明——注射用青霉素钠！正规药厂！清晰的生产批号和有效期！和之前那些印着洋文的兽药盒子天壤之别！
“立刻！拿去给重伤员用！快！” 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急切，“注意观察反应！有任何情况立刻报告！”
“是！政委！” 老马抱着药箱，像抱着稀世珍宝，跌跌撞撞地冲向医务室。
赵刚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王铁柱留下的血迹，又看看车斗里破碎的啤酒瓶和玻璃碴，还有王铁柱脸上、身上那些新鲜的、被玻璃划破和殴打造成的伤口，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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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独立团医务室。
王铁柱悠悠转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尤其是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上，身上盖着薄毯。军医老马正在旁边给一个战士换药。
“你醒了？” 老马看到他，眼神有些复杂，但语气还算平和，“肋骨骨裂，内脏轻微震伤，脸上皮外伤。算你命大，李团长下手有分寸。”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带来的新药……是真的盘尼西林！伤员用了……烧退了！伤口……开始收口了！”
王铁柱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光芒！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真的！有用！他做到了！虽然挨了顿毒打，差点丢了命，但……值了！
就在这时，门帘被掀开。赵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依旧阴沉、但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情绪的李云龙。
赵刚走到床边，目光锐利地看着王铁柱：“王铁柱，现在，把你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那些假药，到底怎么回事？这些真药，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昨晚……你遇到了什么？”
王铁柱看着赵刚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又看了看李云龙那紧握的拳头和压抑着情绪的脸。他知道，坦白的时候到了。他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从自己第一次穿越开始讲起：
讲他如何在现代倒腾小商品，如何意外得到铜徽章和手机穿越；
讲他为了赚钱，糊弄李云龙，用过期兽药冒充盘尼西林，只想换点“破烂”；
讲他回到现代，得知假药害死人后的巨大愧疚和痛苦，以及那条神秘的警告短信；
讲他如何倾家荡产、冒着巨大风险，在城郊废弃工厂交易，搞到这些真药；
讲他如何刚穿越回来，就在黑风峪口遭遇鬼子精锐的致命伏击，如何用啤酒瓶砸鬼子，如何死里逃生带着药冲回来……
讲到被李云龙暴打时，他声音哽咽：“我…我活该…李团长…你打死我…我都不怨…是我…害了兄弟们…”
整个医务室一片寂静。只有王铁柱嘶哑的讲述声和压抑的抽泣声。
赵刚静静地听着，眼神从最初的冰冷审视，到中间的凝重，再到最后听到王铁柱为搞真药倾家荡产、险死还生时，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李云龙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当听到王铁柱描述鬼子伏击的凶险，特别是用啤酒瓶砸鬼子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当听到王铁柱最后那句“打死我都不怨”，这个铁打的汉子，猛地转过身，肩膀再次剧烈地耸动起来。
许久，赵刚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走到床边，看着王铁柱，声音低沉而清晰：
“王铁柱，你为了私利，用假药害人，罪不可恕！但你能幡然醒悟，不惜倾家荡产、冒着生命危险找回真药，这份悔过和担当，也算是一条汉子。那些牺牲的战士……他们的血，不能白流。这笔债，你得用行动，慢慢还！”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现在，鬼子盯上了你，盯上了你这辆车。它们成了我们共同的敌人！你，和我们独立团，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想要活下去，想要赎罪，就拿出你所有的本事来！把你那边能搞到的好东西，尤其是武器弹药、药品、还有……能对付鬼子那些阴险手段的东西，统统运过来！帮助我们打鬼子！这才是你真正的救赎之路！”
王铁柱看着赵刚，又看看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的李云龙，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他知道，这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他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我…我干！赵政委！李团长！我王铁柱这条烂命…以后就卖给打鬼子了！你们要我运啥，我就运啥！绝不含糊！”
李云龙猛地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凶狠和霸道，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王铁柱，声音沙哑：
“狗日的……算你还有点人味！好好养伤！伤好了……给老子好好干活！要是再敢耍花样……” 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咔吧作响，“老子把你和你的铁王八，一起塞进炼钢炉！”
虽然依旧是凶狠的威胁，但王铁柱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接纳？他含着泪，用力地点点头。
赵刚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痕迹。他拍了拍李云龙的肩膀：“老李，让他休息吧。老马，好好照顾他。”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医务室，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鬼子的伏击、王铁柱口中的“精锐”和“特殊装备”……新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而王铁柱和他那辆神奇的“铁王八”，将成为这场特殊战争中，一枚无法预测、却又至关重要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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