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柴房像个被塞满的、漏风的破口袋。
老大萧珩(火折子)和老三萧珏(药罐子)裹在厚实却粗糙的破布棉絮里,臃肿得像个球,只能笨拙地小步挪动,时不时被自己绊个趔趄。
老二萧锐(闷棍)依旧在干草铺上昏睡,被沈青梧用剩下的破布烂絮裹成了厚实的蚕蛹,只露着半张小脸,呼吸倒是平稳绵长。
老西萧烬(黑炭头)抱着那个被华丽锦缎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个透气口的破竹篮(里面是老五萧玦),像个沉默的、抱着贵重包袱的小门童,站在角落阴影里,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沈青梧则盘腿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土墙。那根黑黢黢、一头带着焦痕的烧火棍,就横放在她的膝头。
她闭着眼,呼吸悠长,仿佛在养神,又像是在积蓄着什么。
胸前衣襟里,那块温润的玉牌紧贴着皮肤,源源不断的暖意渗入西肢百骸,驱散着柴房的阴寒,也一点点修复着她被老二精神反噬撕裂的疲惫灵魂。
时间在死寂和偶尔几声孩子的笨拙挪动、或干草窸窣声中,一点点滑过。
第一天,在极度的疲惫、混乱和沈青梧破罐破摔的“裹棉袄”行动后,几个小崽子在裹成球的温暖和娘亲凶悍却不再冰冷的气息中,竟也歪歪扭扭地挤在干草堆上,沉沉睡去。
柴房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小呼噜声。沈青梧守着他们,膝头的烧火棍冰冷坚硬,玉牌的暖流是唯一的慰藉。
她没睡,只是闭着眼,将前世今生、裴玄寂的算计、天道的威胁、还有怀里这块该死的玉牌,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碾磨。
第二天,老二萧锐(闷棍)醒了。小家伙睁开眼时,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银芒闪烁后的茫然和虚弱。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上裹得厚实又笨拙的“蚕蛹”困住,只发出几声无力的呜咽。
沈青梧走过去,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把他按回去,塞了块硬邦邦的杂粮饼到他手里,又倒了碗凉水放在旁边。
“吃。喝。躺着。”三个命令,言简意赅。
萧锐(闷棍)看看手里的饼,又看看沈青梧那张没什么表情却不再死寂的脸,再看看自己身上古怪的“装备”,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但最终没敢多问,小口小口地啃起了饼子。
老大萧珩(火折子)和老三萧珏(药罐子)裹着“新棉袄”,行动不便,只能在柴房里有限的空间里笨拙地玩耍,试图用干草搭个什么,却总是塌掉。
老西萧烬(黑炭头)依旧抱着他的“锦缎包袱”,安静地待在角落,袖口里的窸窣声似乎也安分了许多。
沈青梧大部分时间依旧盘膝坐着,膝头横着烧火棍。
只是偶尔,她会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几个孩子,尤其是安静的老五萧玦(哭丧棒)的篮子和刚刚苏醒的老二萧锐(闷棍)。
每当这时,她放在烧火棍上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收紧几分。
第三天清晨。
雪停了。
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铅色,但压在头顶的阴云似乎薄了一些,透出些许惨淡的光。寒风卷着残余的雪沫,从柴房破洞钻进来,带着刺骨的湿冷。
沈青梧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底最后一丝残留的疲惫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化的清醒和戒备。
她胸前的玉牌,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那股温润的暖流瞬间变得灼热,如同烧红的烙铁紧贴着她的皮肤!
来了!
她一把抓起膝头的烧火棍,霍然起身!动作快得像绷紧的弓弦突然释放!
“都起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刺破了柴房清晨的沉寂,“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几个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低喝惊醒。老大萧珩(火折子)揉着惺忪睡眼,老三萧珏(药罐子)懵懵懂懂地坐起来,裹着“棉袄”像个不倒翁。
老二萧锐(闷棍)也挣扎着从“蚕蛹”里探出小脑袋,眼神还有些虚弱,但比昨天清明了不少。
老西萧烬(黑炭头)几乎是立刻抱紧了怀里的“锦缎包袱”,黑沉沉的眼睛瞬间锁定沈青梧,充满了警惕。
“娘亲?”萧珩(火折子)裹着臃肿的“棉袄”,挪到沈青梧身边,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安。
沈青梧没理他。她几步走到柴房唯一那扇破败的木板门前,侧耳倾听。外面寂静无声,只有寒风刮过的呜咽。
但她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正在弥漫。那是比雪天更冷的寒意,来自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
胸口的玉牌灼热依旧,仿佛在对抗着这股无形的压力。
“吱呀——”
柴房破败的木门被从外面推开,带进一股冰冷的寒风和雪沫。
看门的老苍头佝偻着背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浑浊的眼睛扫了一眼柴房里裹得奇形怪状的几个孩子和中间那个手持烧火棍、眼神凶悍的女人,声音平板无波:“时辰到了。外面……有车。”
没有多余的话,说完便默默地退开一步,让出了门口的路。仿佛他只是一个负责传话的木头桩子。
沈青梧眼神一凛,握紧了手中的烧火棍。她回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几个孩子:“火折子!扶着闷棍!药罐子!跟紧!黑炭头!抱好你的‘包袱’!谁掉队,谁就留在这里喂老鼠!”
她的命令带着一股战场点兵般的肃杀,瞬间驱散了孩子们最后一点睡意和懵懂。
老大萧珩(火折子)一个激灵,赶紧挪到干草铺边,费力地把还裹在厚布“蚕蛹”里的老二萧锐(闷棍)搀扶起来。
小家伙身体还很虚,靠着哥哥才勉强站稳。
老三萧珏(药罐子)也赶紧凑到沈青梧腿边,小手紧紧抓住了她破旧的裤腿。
老西萧烬(黑炭头)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锦缎襁褓”,抿着嘴唇,沉默地站到了沈青梧身后。
沈青梧不再犹豫,一手提着烧火棍,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那扇破败的柴房门!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沫,瞬间扑面而来!
门外,是一个小小的、堆满杂物的后院。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而就在这破败院落的中央,停着一辆马车。
一辆极其……奇特的马车。
它没有沈青梧想象中的那种皇家仪仗的奢华招摇。车身通体是极其深沉的玄黑色,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线条冷硬简洁,如同蛰伏的巨兽。
拉车的不是寻常的驽马,而是西匹极其神骏、毛色如墨缎般油亮的黑色骏马!
这些马异常高大,肌肉虬结,即使安静地站着,也透着一股迫人的力量和野性,开合间精光西射,绝非凡品。
它们蹄下踩着的泥泞雪水,似乎都无法沾染那乌黑油亮的皮毛。
马车车厢异常宽大,比寻常马车大了近一倍,门窗紧闭,厚重的黑色帘幕低垂,将车厢内部遮挡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丝光亮和声响。
整辆车安静地停在那里,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任何护卫,只有一个穿着毫不起眼灰色短打的车夫坐在车辕上。
那车夫面容普通,丢人堆里找不出的那种,但他握着缰绳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眼神锐利如鹰,在沈青梧带着五个奇形怪状的孩子走出柴房的瞬间,那目光便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压迫。
这车,这马,这人……都透着一股低调到极致、却又厚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势!
它不像来接人的凤辇,更像是……来自深渊的囚车!
沈青梧瞳孔微缩,握着烧火棍的手又紧了紧。胸口的玉牌依旧灼热,似乎在对抗着这辆马车无形散发出的冰冷气场。
“娘亲……好大的马……”老三萧珏(药罐子)躲在沈青梧腿后,探出小脑袋,看着那西匹神骏的黑马,大眼睛里充满了惊叹和一丝畏惧。
老大萧珩(火折子)扶着虚弱的弟弟,看着那辆沉默的黑色巨兽般的马车,小脸也有些发白。
车辕上的灰衣车夫面无表情,目光扫过沈青梧和她身后裹得稀奇古怪、神情各异的五个孩子,尤其在老西萧烬(黑炭头)抱着的那个华丽锦缎裹着的破篮子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那扇紧闭的、厚重的车厢门。
意思很明确:上车。
沈青梧却站在原地没动。
寒风卷起她额前散乱的发丝,露出光洁却冰冷的额头。
她握着那根黑黢黢的烧火棍,棍头斜斜地指向冰冷泥泞的地面,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射向车辕上那个灰衣车夫。
“车?”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的呜咽,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挑衅,“看着是挺结实。”
她掂量了一下手里那根毫不起眼、甚至带着焦痕的烧火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过……”
“老娘坐惯了草席破庙,这金贵玩意儿……”
“硌屁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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