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的信》
晨读课的风带着凉意，从窗缝钻进来时，卷起了赵小梅落在地上的袜角。那是只洗得发白的棉袜，脚踝处打着块方形的补丁，布面是格格纹的，针脚方方正正，像片小小的田字格。
“你的袜子破了？”苏晓棠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帆布书包往桌肚里塞了塞，铁皮饼干盒的棱角硌着腿。她的棉鞋里露出半截新袜，是奶奶用羊毛细线织的，紫莹莹的，像串熟透的葡萄，“我奶给我织了两双，送你一双！”
小梅慌忙把裤脚往下拽，盖住补丁，指尖捏着袜口的松紧带，那里己经松得快掉了：“不用不用，我妈说……说补丁越穿越暖，像带着个小太阳。”她的声音有点发紧，眼睛盯着课本上的“家”字，那页还夹着片野菊花糖纸。
林小满的目光落在陈冬的棉鞋上。他的裤脚卷着，露出双灰色的棉袜——是王老师给的那双，袜底磨出个小洞，露出冻得发红的脚后跟。他却满不在乎地晃着脚，胶鞋的橡胶味混着点机油味，像刚从修车厂回来。
“陈冬，你袜子破了。”小满从书包里掏出个针线包，是妈妈用旧牛仔裤改的，里面装着各色线头和一根磨秃的针，“我帮你补补？”
陈冬的脸“腾”地红了，把裤脚往下扯了扯：“不用不用，我爸说男人不怕破洞，越破越有福气。”他的手却在桌肚里悄悄把袜子往上提了提，像怕被谁看见那羞人的洞。
王老师抱着作业本走过，老花镜滑到鼻尖，正好看见小梅脚踝处的补丁。他没说话，转身回了办公室，回来时手里拿着双新袜子，白色的运动袜，包装上还印着卡通小熊，是学校发的运动会纪念品。“我孙子穿小了，你试试。”他把袜子往小梅桌上放时，指尖的粉笔灰蹭在包装纸上，像撒了点细盐。
小梅的手指捏着包装袋，小熊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在冲她笑。她突然想起妈妈行李箱里的那双新袜，也是白色的，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最底下，说要等她期末考试得第一才拿出来。“谢谢王老师。”她把袜子往书包里塞时，布偶的红绳缠了上去，像给小熊系了个蝴蝶结。
午休时，晓棠拉着小满往操场跑，帆布书包在背后颠得厉害，紫袜子的边角从棉鞋里露出来，像朵调皮的小喇叭花。“我爷说要教我们补袜子！”她的帆布鞋踩过枯草，惊起只小麻雀，“他年轻时在厂里，补袜子比女同志还厉害！”
苏爷爷的木工房里，刨花堆上摆着个针线笸箩，里面插着几枚顶针，锈迹斑斑的，像些小小的金戒指。他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捏着只破袜子，粗粝的手指捏着细针，穿针引线的样子居然很灵巧，线头在袜底绕出朵小小的梅花。
“补袜子得顺着纹路走。”苏爷爷的声音带着松木的沙哑，把顶针往小满手指上套，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就像刨木头，得跟着木纹走，不然就会裂。”他的指尖沾着木屑，在袜底的破洞周围画了个圈，“这样补出来，比新的还结实。”
小满捏着针，线在袜底绕来绕去，却总把针戳到指尖，疼得她龇牙咧嘴。晓棠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手里的紫袜子针脚歪歪扭扭，像条爬动的小蛇：“我爷说我这是抽象派，艺术家都这样！”
陈冬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双破袜子，正是王老师给的那双灰色棉袜。“苏师傅，能……能帮我补补吗？”他的耳朵红得像火烧，胶鞋在地上蹭来蹭去，“我爸说，不能浪费东西。”
苏爷爷接过袜子，往陈冬手里塞了枚顶针：“自己补才记得牢。”他的手指捏着陈冬的手，教他把线在针尾绕三圈，“你看，这样打结才不掉。”木屑的清香混着棉线的味道，在屋里慢慢散开。
傍晚放学时，小梅的白袜子从布鞋里露出来，小熊图案在夕阳下闪着光。她看见陈冬的棉鞋里露出半截灰色棉袜，袜底的补丁绕着圈，像朵小小的太阳花。“你补得真好。”小梅的声音带着笑意，布偶的蓝弹珠在包里晃了晃，映出两人的影子。
小满的笔记本里夹着片新的梧桐叶，旁边压着截紫色的线头——是晓棠补袜子时掉的。她在叶边写下：
补丁不是缺点，是有人偷偷爱你的形状。
风掀起她的裤脚，露出妈妈给她补的袜子，补丁是用橘子袋的布做的，黄澄澄的，像颗小小的星星，别在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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