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湿弥罗的经堂里，五百位僧人光着头，在青石地板上打坐久了，地面都被磨得发亮。空气中弥漫着陈旧酥油和汗脚混合的气味。迦旃延尼罗法师敲响了铜磬，嗡嗡的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今天的辩题是——‘极微’是否真实存在？”法师宣布道。
青年学僧拘那罗猛地站起来：“法师！我们己经辩了三年‘针尖上能站几个极微粒子’这种问题，可外面灾区的难民，连个针尖那么大的碗盛粥喝都没有啊！”
“放肆！”老法师枯瘦的手拍在经卷上，震得经卷乱跳，“不弄清楚极微粒子是方的还是圆的，怎么理解佛陀所说‘一粒沙中见世界’的真谛？”
拘那罗在后山一个蚂蚁洞旁生闷气。小沙弥舍利弗走过来，递给他一块麦饼：“师兄，你在喂蚂蚁吗？”
“喂什么蚂蚁！”拘那罗指着正在搬家的蚂蚁群，“你看这只扛米粒的蚂蚁——按照《毗婆沙论》的说法，这粒米是由八万西千个极微粒子组成的。可我觉得...”他捏碎手中的麦饼，撒进蚂蚁洞，“管它极微粒子是圆是方呢，饿肚子的人和蚂蚁只知道这是救命的粮食！”
舍利弗眨着眼睛问：“那我们背诵‘极微粒子没有形状和方向’这些经文，有什么用呢？”
“问得好！”拘那罗突然背起小沙弥，“走！师兄带你见真佛去！”说完就朝山下走去。
破草棚里挤满了饿得浮肿的难民。拘那罗刚展开写有《毗婆沙论》的贝叶经卷，就被一个独眼老汉啐了一口唾沫：
“秃驴！去年发洪水，你们还在寺庙里辩论‘水的本质是否真实存在’，辩到我的房子都塌了还在那儿念经！”
舍利弗吓得首拽师兄的衣角。拘那罗却擦掉脸上的唾沫，把珍贵的贝叶经卷塞到老汉手里：“老人家，您要是心里有气，就撕了它解气吧。”
老汉愣住了，枯瘦的手摸着用金粉写着“诸法实相”的经卷，突然嚎啕大哭：“撕了它能变出粮食来吗？我那小孙子...昨夜饿死了...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那卷价值连城的贝叶经，“噗”地一声掉进了地上的泥尿里。
般若灯：从部派分裂到雪域法幢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般若灯：从部派分裂到雪域法幢最新章节随便看！那天夜里，狂风掀翻了经堂的屋顶。迦旃延尼罗法师抱着被雨淋湿的经卷，心痛地大叫：“快救《大毗婆沙论》！第八万七千句偈颂还没校对完呢！”
拘那罗抄起供佛的紫金钵就冲进了暴雨中。其他弟子以为他是去抢救经书，却看见他拿着金钵当水瓢用——一勺一勺地舀起雨水，递给干渴的难民喝！
“逆徒啊！”老法师气得差点晕过去，昏倒前他看到那尊贵的佛钵里盛满了浑浊的雨水，水面上却神奇地浮现出一行金光闪闪的字：
＞ **“佛经理论如同渡河的船筏，渡到彼岸就应该舍弃。”**
迦旃延尼罗法师病好后下山，看见拘那罗正带着难民们用土夯筑墙壁。一座新的经堂正在修建，梁柱还有些歪斜，墙上糊着《毗婆沙论》的残破书页用来挡风。
“法师您看！”舍利弗兴奋地指着房顶——破陶罐接住漏下的雨水，叮叮咚咚的滴水声，和里面传出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清脆。
老法师颤抖着用手抚摸墙壁，贝叶经上写着“极微粒子真实存在”的条文，正好糊在一个漏风的窟窿上。他突然一把抢过拘那罗手里的锄头：
“让开！老夫年轻的时候...可是个打地基的好手！”
汗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流进嘴角，那味道咸涩得就像眼泪。
新经堂落成那天，难民们抬来三筐麦子供奉在佛像前。麦子的香气引来了一队蚂蚁，它们排着队爬上供桌，爬到了紫金钵的边沿。
“哎呀！快护住佛钵！”舍利弗急得首跳脚。
迦旃延尼罗法师却拦住了他：“别急，看看——”
蚂蚁们衔走了麦屑，在紫金钵的底部爬来爬去，留下细密的痕迹，那图案隐隐约约像是一个梵文的“唵”(om)字。
“看到了吗？”拘那罗轻轻捅了捅身边的小沙弥，“这才是真正的‘极微’——是能扛起粮食、能筑造巢穴、能帮助度过饥荒的实在东西！”
阳光透过屋顶破陶罐漏下的水滴，照亮了钵中忙碌搬运的蚂蚁，也照亮了迦旃延尼罗老法师生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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