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散落的夜色,像是一只巨大的网,将底下的庸庸碌碌都笼罩住。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味道,满天蒸腾起的雾气,将一切高大的建筑都朦胧。
黑色宾利划破夜色,在宽阔的道路上行驶,经过某家酒吧,车停在了门口。
霍思安从车上下来。
按理说除了定好在酒吧谈事的时间,其他的时间霍思安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隔着车窗玻璃隐约看见远处立于明亮处的酒吧,就想到混迹在人群之中的少年。
思绪发散开来,便转移到了去世的霍思君身上。
霍思君是霍思安的弟弟。
两个人从小到大无依无靠,被不相爱的父母抛弃,扔给年迈的外公带大。
在霍思安十五岁那年,外公去世,少年正处于叛逆的时期,浑身都是尖刺。
交不起学费,就连居住着的老宅也被鸠占鹊巢,轰出去流浪街头。
霍思安去找了亲生父母,得到的是对方的恐吓。
“你想破坏我现在的生活吗?赶紧滚!”
都扔了三百块。
只够一个人的学费。
“沈既白,你他妈想钱想疯了吧!”沈腾云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他就是一通怒斥,“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了,想要钱你找司云峥要去,养着你的人是他不是我!”
“同样的话送还给你。想找小叔叔,不需要拐着弯子特意来找我。”沈既白见他不再占领沙发,拿了块毛巾在上面掸了掸。
“你……”被看穿了心思,沈腾云的脸顿时有些挂不住,“你跟他不是在一起吗?”
“跟他在一起的人是裴星野,不是我。环耀影视总部大楼位于西春路131号,你可以直接打车过去。”
“不是,你跟司云峥不是在一起拍戏吗?”沈腾云急了,“你们应该天天见面吧。”
“看来你知道不少?”沈既白将用过的毛巾丢到茶几上,看向他,“那想必酒店你也已经打听到了,如果你觉得难以开口,我可以帮你和小叔叔约时间。”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要不这样,我给你三千,你帮我把司云峥叫出来……”
“三千只是你私闯民宅的封口费。你跟小叔叔的事,不要让我来传话。”
“沈既白!!!”
三番两次被拒绝,沈腾云终于怒了。
他已经够放低姿态了,论辈分他是长辈,和司云峥一样是沈既白亲叔叔,可沈既白对他的态度却和对司云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连给钱不愿意好好说话,这是一个侄子该有的态度吗?
“隔音不好,禁止扰民。”
沈腾云在客厅来回踱步,心情烦躁:“沈既白,咱们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吧?当初你爸去世,我有对你这么绝情过没有?”
“原来当初指着我鼻子说我无情的人不是二叔,那看来是我错怪二叔了?”沈既白拿起杯子,去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沈既白,你非跟我翻旧账是吧?你爸死的时候你什么反应你不知道?是,我是说了你两句,但你爷爷要打你的时候还不是我跟你小叔叔拦下来的?你他妈就只记得我说的那两句话?”
“二叔说的只有两句吗?恐怕不止吧,”沈既白端着水杯,回忆着他说过的话,“这种没心没肺的东西,养条狗都比养他值得,不如趁早把他给丢了……二叔,这是你的原话,我记错了没有?”
那些难听的谩骂被他以无比平静的语气复述出来,化作锋利的回旋镖,不偏不倚地打在当年说这句话的人身上。
沈腾云心里一阵烦躁,偏偏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其实二叔,你在我面前说这么多,无非是知道小叔叔不想跟家里联系。就算我出面,结果也是一样。还是说你嫌钱太多,上赶着给我送这三千块?”
“既白,你……何苦这么揣测二叔呢?那些陈年旧事都过去了,咱们到底是一家人,云峥是大明峥,照顾你时难免会有疏漏,二叔也是不想你过得太辛苦……”
“是吗?可这三千块也不过是你让我联系小叔叔的筹码吧,难道是白给我的不成?”
沈既白轻飘飘揭开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真实的心思,半点面子都没留给他。
说到最后,最难听的那句终归还是没能说出口。
沈既白却帮他补全了那句话:“跟畜生有什么分别?”
沈腾云的脸色变了:“沈既白,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说的,我不过是帮二叔说了心里话,”沈既白慢悠悠地说道,“二叔你知不知道,只有畜生才能听懂畜生说话?”
“沈既白——你是不是疯了!”
“二叔要是待得不乐意,那就请回吧。慢走不送。”
沈腾云狠狠瞪了他一眼:“走就走!沈既白,你别后悔!”
“砰”的一声,客厅的大门被狠狠摔上。
偌大的客厅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过了很久,沈既白才起身去卧室拿衣服,到浴室冲了身冷水澡。
水流动的声音如同血液流淌,温度与粘稠度的差异却时刻提醒着他现实与幻觉的差别。
闭上眼的刹那,整个世界变作一片猩红,被相似的回忆所占领。
——“这种养不熟的狗,以后难保不会咬你一口,谁爱养谁养,反正别想往我这儿丢。”
——“你也说了,这是大哥的儿子,又不是我的儿子。你不也是他叔叔,怎么,当了明峥怕被拖累啊?”
——“云峥……把他带走之后,就别带回来了。”
那些记忆如影随形。
沈既白缓缓睁开眼睛。
镜子里眉眼不知不觉间舒展开来,变成了凌风傲骨的沈一舟,又在他沉默的审视下被重新塑造,变作内敛沉默的柏宇杰。
鬼使神差般,他拿起桌上的刮胡刀,缓缓贴近自己的脸颊,就像剧中的柏宇杰,在独处时一遍又一遍地温习回忆,用刀片割破自己的皮肤,体尝到无限濒临死亡的。
冰冷的刀片一点一点下压,皮肤随着那道越来越深的印记开始感觉到疼痛,每一根神经都对即将到来的伤害感到惶恐,血液叫嚣着想要反抗,心底却有个声音不断地催促着他动手。
沈一舟和柏宇杰的脸在镜子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完全陌生的,恶魔的面孔。
动手吧。
镜子里的恶魔咧开嘴,露出得意的笑容。
只有疼痛才能让你感觉到快乐。
恶魔从一片无望的深渊里伸出魔爪,握住他那只攥有刀片的手,不断地施压、鼓动。
你也是怪物,我们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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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做你此刻最想做的事……
“咔嚓”一声,浴室外传出客厅门被旋开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哎,既白你回来了?我跟你说,我今晚好不容易……”
手中的刀片倏地落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沈既白猛地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那张脸渐渐呈现出他最熟悉的情态。
五官端正,眉眼深邃,下颌线的弧度锋锐。
是他自己的脸。
不是沈一舟,也不是柏宇杰,更不是站在深渊之中的恶魔。
他低下头,手撑在盥洗台边缘,重重喘息着。
这一瞬间,他竟觉得如释重负。
“既白?你人呢?”杜斌没见着他人,换上拖鞋,挨个房间找他。
沈既白披上浴袍,拉开浴室的门,从里面出来:“刚刚冲澡去了。”
杜斌愣了一下:“冲澡?怎么都不开热水器啊?”
“忘记了。”沈既白拿毛巾擦着湿透的头发,刚刚洗净的皮肤在白炽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杜斌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脸,隐隐意识到什么,眼底多了一丝忧虑:“既白,你……没事吧?”
“没事。”沈既白冲他笑了一下,眼底的神色却凝重。
“你……”杜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不是最近拍戏压力太大了?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用了,”沈既白随手将毛巾放到一旁,“我今晚得回剧组,明天一早还要去片场。”
“那你有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啊。”杜斌生怕沈既白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只能再三叮嘱他。
“好。”
沈既白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晚上九点,天已经黑透。过了车流高峰,马路上偶尔才有几辆车经过,路灯只予以狭小的空间光亮,更衬得周遭黑暗无边无际。
沈既白走到马路边上,就这么在路边坐了下来。
车来人往,热闹与冷清,似乎都与他无关。
很久以前他就觉得,这世上的许多事都和他无关。
而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沈家的人说他冷血,裴星野也说他冷血,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但他却从日复一日的冷遇中意识到,折磨一个冷血的人是一件毫无负担的事情。因为冷血的人天生没有爱人的能力,自然也就丧失了痛的资格。
人生中第一次拍戏,他感受到了作为一个人的完整的情绪。
他以为只要不停地拍戏,就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去感知情绪,学会同情一个人,或是善待一个人。
但沈家的人待他依旧。
裴星野也待他依旧。
他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裴星野却更残忍地回报了他,告诉他他不配被爱,也不配被善待。
人就算再傻,再倔强,死过一次也会懂得回头。
到今日他终于不再执着于被爱,所以他永远无法理解柏鸣声。因为早在被放弃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像柏宇杰一样,放弃了对被爱的执着。
他突然想起司云峥进组的那个晚上,沈钦州在片场外对他说的话。
——“只要是交易就会有盈亏,感情也一样。”
——“想要放纵和享受,再来找我。”
没有任何责任和感情的束缚,便永远不会脱离对自由的掌控,似乎也未尝不可。
“叮”的一声,手机响了一下。
沈既白从口袋拿出手机,发现是沈钦州给他发了消息。
沈钦州:「结束了就早点回剧组。」
沈既白注视着那一行字,心底突然升起一抹强烈的冲动。
他问沈钦州:「能给你打电话吗?」
沈钦州回得很快:「能啊。」
沈既白拨通了沈钦州的号码。
没过几秒,对面就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沈钦州慵懒的嗓音从手机另一头传来。
“我……”沈既白只说了一个字。
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沈钦州其实一点都不熟。
沈钦州只是司云峥和裴星野的朋友,是他两部戏的导演,他们之间甚至比不上他和裴星野熟悉。
“怎么,主动打给我,又不说话了?”沈钦州意味深长地说道,“我今晚在家,不在剧组,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沈既白的心跳从来没这么快过。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一般,向他开口。
“沈导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嗯?”沈钦州似乎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是玩笑吗?”沈既白又追问道。
这句话后,对面沉寂了几秒。
沈既白的心随着被拉长的沉默不断地下沉,直到……
“我说话一向算数。我家的地址你知道,决定了的话,现在就可以来找我。”
沈既白没有说话,挂断电话后,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上水湾,1701号。”
二十分钟后,车在沈钦州家门口停下。
沈既白下了车,缓缓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是沈钦州亲自来开的门。
他穿着宽大的深色浴袍,显然是刚洗过澡,半湿的发丝更添了几分性感,略微敞开的领口露出深陷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混合着男性独有的荷尔蒙的味道。
见到沈既白,沈钦州轻轻勾起嘴角,手臂搭在门侧,眼神暧昧地与之纠缠,声音不自觉上扬,带了一丝戏谑。
“跟我睡,想清楚了?”
霍思安眼神复杂,把水接过去,将瓶盖拧开,突出的喉结滚动着。
车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瘦猴一阵恨铁不成钢。
这个时候还噎个屁呀?你难道不应该用嘴堵上对方的嘴?
典型皇上不急太监急,差点没摁头。
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霍思安的酒也醒了大半,他靠在后座揉了揉眉心。
扭头就看见少年红到几乎要滴血的耳垂。
霍思安眼里闪过一丝复杂。
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衣袖被轻轻揪了一下,少年仰着白皙干净的小脸,将地上的围巾捡着递过来。
霍思安接过,手指和对方的手指触碰上。
火光又蔓延上心头,带着电流,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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