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宽敞又整洁,沈既白裹着浴巾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和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家庭医生对视上。
空气安静了片刻。
……
“你怎么还在这?”沈既白眨眼。
家庭医生无辜摊手。
“按理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对其他的攻造不成任何的性张力威胁……”
耸肩。
“他们就不当我是个人物。”
家庭医生喝了一口热茶。
裴刑的话似乎起到正向作用。
沈钦州重新振作起来,那晚发生在h5的事情很快被众人知晓,大家短时间结成同仇敌忾的阵线,保州队的告诉沈钦州,再遇见这种事记得及时通知他们。
酒保告诉他如何用水和果汁兑出真酒的颜色。
裴刑很少订三万以下的台。
最近也接,待在mu的时间比过去多不少,出台时他会带着沈钦州。
虽然大多数时候沈钦州还是不说话,但他不骗酒喝,抱怨的客人便少之又少。
沈钦州知道裴刑在教他如果将酒水推销出去。
沈钦州默默地学习。
然后在营销群里喊:666。
隔壁又订出去一台五千的酒水,大多数时候超过上万的酒水是少数,但是过千的台很多,只要有营销定到台,大家都会鼓励欢呼一番。
于是自沈钦州进入营销群后,每有人订台发出消息,下一条就是沈钦州的“666”。
裴刑没好气地关掉手机,“你来什么营销组,你就应该去气氛组。”
沈钦州认真想了想,“我不会唱歌跳舞。”
裴刑想吸氧。
当曹文生的身影出现在mu时,脸上刚刚浮出浅笑的沈钦州兔子似的躲回保洁间。
裴刑幽幽叹口气,没有主动上去送人头,也算一种进步吧!
曹文生一个人。
裴刑知道他过来有事,也没太磨蹭,进了包房倒不像过去那般热情。
“这就不高兴上了,又不是我欺负你朋友,再说当时我要不通知你,你朋友还不知被欺负成什么样。”
裴刑在曹文生面前崩了人设本来就烦,又不好意思开口让他给杨州康打电话,他要真的这样做了,两人关系就变成明面上的交易。
以往裴刑觉得曹文生财力不够有些犹豫。
结果人家是正儿八经富二代,他自然心动,最重要的曹文生喜欢他,裴刑心里门清。
但经过沈钦州的事,他突然就不想跟这些人走得太近,直觉预警沈既白他们那个圈子里的都不简单。
何况曹文生装“穷”这件事让他十分介意。
“什么事你直说吧,今晚定了两台,再有半个小时客人就要过来。”
曹文生不以为然,“我开的五十万单子还不够你潇洒一段时间,这么拼命做什么?”
说着,一只手拉住裴刑的手。
裴刑似笑非笑地将手抽出来,“你想打听沈钦州的事情?”
沈钦州踩着凌晨两点的时间打卡下班。
订台数:0
他向杨经理申请做回保洁,但杨州康没有答应,甚至还鼓励他,很多新人一开始都是这样,张不开嘴,迈不开腿,但是上手后就会好很多。
他还拿gogo组的小丽举例,一开始站上去就脸红,有时候急得甚至哭起来,搞得客人以为mu强迫员工,但是现在再看看人家,已经是最受欢迎的gogo。
沈钦州想要改变。
他不想每次一遇到事情就躲,也不想一遇到沈既白就被打得落花流水,生活就像一条河流,水深又急,里面还布满礁石和鳄鱼,但是要过河就必须以身试水。
危险还是州全,过河的时候会不会受伤,只有过了才知道,也只有过了才能抵达对面浆果丰盈的灌木丛。
第二天上午,沈钦州就感受到这条河不好过。
他极力酝酿措辞,“张老师,两年前我来咨询过一次听训课的费用,那时候只要一百六一节。”
对方还算有耐心,闻言笑了笑,“你也说了是两年前,现在什么都涨了,特别我们机构训练老师的工资,其实我们已经很良心,两年间只涨过一次。”
一次涨了一百四。
现在听训课费用一节课三百元。
这对沈钦州来说,几乎是压得他窒息的费用。
沈翼在两岁多时因药物过敏致聋,听力是个逐步下降的过程,他和沈翼都没意识到,直到发现沈翼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他才惊恐地发现站着沈翼左边说话时,对方几乎没有反应。
之后就是漫长的治疗。
那时他什么都不懂,因沈翼还保留大部分听力,他便以为可以治愈,前前后后花了一年多时间,沈翼的听力不仅没有恢复,他还欠了高院长很多钱。
而最绝望的,沈翼的听损是不可逆的。
那时他遇见一位听损患者,对方惋惜又怜悯地告诉沈钦州,听损患者在确定为不可逆结论后应该第一时间去佩戴助听器。
这样有利于恢复跟声音的联系。
也能很快建立语言系统。
声音太久不聆听,真的会遗忘。
那时候沈钦州债台高筑,却还是带着沈翼进行了助听器试听,结果可想而知,太久没听清声音的沈翼被助听器里的噪音吓到,并产生严重的排斥心理。
就在几个月前,沈钦州终于还完债务。
手头存了两万多,准备带沈翼购买助听器,结果他居住在蒲公英的事情被人举报,紧接着就是青山区房租疯涨。
“那我们每周要来几次?”沈钦州轻轻地问,沈翼坐在他腿上,回头望着沈钦州的嘴唇。
对方回答,“当然每天都来效果最好。”
沈钦州支付不起这笔费用。
对方也看出来,“最少一周三次,不然没有效果。”
一个月就是三千六的开支。
等于沈钦州其中一份工作的全部薪水。
扣除房租,留给父子俩的费用一个月不足一千。
沈钦州白细的手指紧紧抓着沈翼的膝盖。
沈翼被抓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继续看着沈钦州。
“老师,我们先出去商量一下。”
看着沈钦州半拖半抱着孩子,老师同情又无奈地摇头。
跟五岁的孩子能商量出什么。
沈钦州抱着沈翼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了许久。
久到沈翼有些不耐烦地捏了捏沈钦州的嘴唇。
沈钦州知道,沈翼在问他为什么不说话呢?
沈钦州笑了笑,“爸爸在算账,我们总共有两万存款,租房用去一万,如果交了今天的听训费,我们还剩六千四,爸爸最近刚得到酒吧奖励的两千,现在手里有八千四……小翼,我们存到一万二就去佩戴助听器好吗?”
沈钦州只有在沈翼面前才有说不完的话。
不仅流畅,还有种娓娓道来的舒适感。
他没有告诉孩子,酒吧给的两千前提要卖出去酒水,如果卖不出去,他将失去一份工作。
他也没告诉孩子,如果一切正常,佩戴助听器后每个月将花销将近五千的康复费用。
更没告诉孩子,以他目前的赚钱能力刚够支付房租和康复费用。
他只是摊摊手,笑着说,“但是我们哪里来的钱吃饭呢?”
沈翼也笑起来,两只手放在沈钦州的手心,跟着摊了摊。
“爸爸现在在学习卖酒,如果爸爸像裴刑叔叔那么厉害就好了,不过没有那么厉害也没关系,酒吧的提成挺高的,爸爸一个月只要卖出去四万的酒水,就能赚够把小翼喂得饱饱的钱。”
但是……
沈钦州垂下眼睛,看着自顾自玩起他的手指的儿子。
他们中不能有人生病,不能有人出意外。
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他们的生活会再次陷入困顿甚至是万劫不复。
沈钦州捏捏沈翼肉肉的手掌,像是给自己打气,“不过小翼的身体一直很棒,三岁以后,爸爸再也没让小翼生过病……”
沈钦州的声音骤然低沉下去。
沈翼想回头,但是动弹不得,爸爸把他抱得很紧很紧。
沈钦州准备交钱时再次遇到难题。
“听训时间从早上九点到下午五点,如果你实在没时间可以选择周末过来,我们周末也上班。”
沈钦州微微叹了一口气。
河里的石头真的好多好多。
光脚过河的父子俩快要跌入激流。
沈钦州牵着沈翼,“爸爸的耳朵给小翼就好了。”
厚着脸皮去求高院长或许能解决。
又或者让裴刑帮他每周送两次孩子也可以。
但是沈钦州张不开口。
他刚还完高院长的钱,高院长的经济并不宽裕,蒲公英是高院长唯一的私产,还是需要一直贴钱的私产,这笔钱据说来源于高院长离婚时分到的财产,二十几年入不敷出,高院长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
虽然高院长从不提钱,但沈钦州觉得高院长已经开始四处借钱。
裴刑那里他也开不了口。
他已经麻烦裴刑太多,甚至是给裴刑添麻烦,但裴刑一直不计前嫌地暗中帮助他,包括这次同意杨经理当营销的事情,他也是不想麻烦裴刑才没说,结果还是引来麻烦。
他看得出,裴刑跟曹文生进入不太好的阶段。
再想想,再想想。
一定还有办法。
父子俩手牵手朝外走去。
“沈钦州哥?”女孩激动地走到沈钦州面前。
“致知?”沈钦州露出久违的笑容。
秦致知也是蒲公英走出去的孩子,算算时间刚大学毕业,她比较幸运,高中时突发大前庭感染致聋,及时被一对夫妻救助,因为佩戴助听器及时,又是语后聋,说话能力恢复得很好。
到后面读大学,也一直是那对夫妻资助。
沈钦州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没有离开蒲公英就好了,但是他对于身体发生的变故过于害怕,也不知道要如何跟高院长交代,于是选择离开。
如果没有离开,沈翼兴许不会药物致聋。
即便药物致聋,有秦致知的例子摆在前面,沈翼也不会耽误治疗。
但是没有如果。
两人简单叙旧,资助她的那对夫妻在秦致知高中毕业后正式收养秦致知,秦致知前段时间才得知沈钦州回来的消息,但是她当时正值毕业季。
毕业季时,养父生了一场病住院。
秦致知在学校和医院间来回奔波,便一直没有见到沈钦州,不过两人恢复了电话联系。
“高妈妈一直把你回来的事情瞒着大家。”被爱滋养的年轻女孩脸上露出少见的撒娇和埋怨。
是沈钦州不让高院长告诉大家,他不想解释沈翼的身世,但也不想欺骗大家。
“你在这里当听训老师?”沈钦州转移话题,秦致知的听说条件很好,加上配置了人工耳锅,几乎看不出是听损患者。
秦致知笑得很开心,“我父母说趁年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想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听损是个什么情况和感受,听损患者也比大家想象得多,所以这份工作的前景还不错。”
秦致知俏皮地眨眨眼睛,目光轻轻望向站在一旁州静的沈翼,她没有多问,而是弯下腰挥挥手打招呼,“你就是小翼吗?”
自然没有得到沈翼的回应,秦致知也不在意,得知父子俩的困境后,她有些埋怨地看着沈钦州,“沈钦州哥,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肩上扛,我们都长大了,可以帮助你和高妈妈,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们好吗?”
秦致知让沈钦州将沈翼交给她。
她温和地蹲在沈翼面前,说话时发音清晰并配合手语,只有个别咬字有些奇怪,沈翼回头看了沈钦州一眼,黑色的眼睛落在秦致知的嘴唇上。
沈钦州望向窗外。
车水马龙的街面上阳光正灿烂。
一辆洒水车经过,播放着欢快的音乐,朝着布满灰尘的路面洒去干净的自来水,干燥的路面一下泥泞起来,原本灰沉沉的空中弥漫着新鲜的水汽。
沈钦州心想,生活没有太好,也没有太坏。
泥泞与干净其实是交融在一起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亮光。
灯光落在酒杯里。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少年突然拿起桌上不知谁的酒,往前一泼。
“我没干过的不会认,像这种。”
酒水落在男人肥胖的脸上,往下滴,狼狈不堪。
少年的声音继续。
“我就认。”
他冲旁边的调酒师使了个眼色,对方递过来一杯酒,沈既白伸手去接,手指才触碰到酒杯,却闻到一股熟悉的男香。
此时,酒杯被一只大手接过。
男人微哑的嗓音从头顶罩下来。
“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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