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轰然倒地。
那声闷响,像一柄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碗筷碎裂的清脆声紧随其后,刺破了鼎沸的人声。
店内,瞬间死寂。
食客们脸上的陶醉与满足凝固,下一刻,化为惊恐。
“啊——!”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桌椅被撞翻,食客们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唯恐沾染上分毫。
“死人啦!毒死人啦!”
混乱中,孙猴儿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他带着几个手下,从街对面猛地冲了过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怒。
“黑心老板娘!用毒蘑菇害人性命!给我砸了她的黑店!”
他一声令下,几个地痞举起手中的棍棒,就要往锅灶上砸。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凶恶阵仗吓得连连后退,瞬间将“苏氏鲜捞”的店门堵得水泄不通。
“我就说!我就说过!”
刘三那张老脸在人群里挤得通红,他捶胸顿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早就跟大伙儿说了,这来路不明的野菌子吃不得!她一个黄毛丫头,为了赚钱,什么都敢往锅里放!这下好了,出人命了!”
煽动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像淬了毒的钢针,扎向苏巧巧。
店内的空气,冰冷而粘稠。
苏巧巧站在柜台后,心脏在那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但下一秒,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大脑,让她瞬间清醒。
这是个局。
一个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死局。
“住手!”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穿透力,竟让那几个正要动手的地痞动作一滞。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那张沾着些许灰尘的脸上,没有半分慌乱,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她无视孙猴儿凶狠的目光,迅速下达指令。
“阿牛,护好小林和渺渺,守住钱箱!”
“是,老板!”
阿牛高大的身躯立刻挡在了两个孩子和钱箱前,形成一道可靠的屏障。
“把李西吃剩的这碗东西,连同灶上这锅汤,全部封存,谁也不许动!”
她的第二道指令,让一些心思活络的围观者眼神微动。
“哪位大哥行个方便,去街口的济世堂,帮忙请一下钱大夫!人命关天!”
这三道指令,清晰,果断,有条不紊。
孙猴儿见状,眼底闪过一丝阴狠。这丫头,比他想象的要难对付。
“请大夫?我看你是想找人串通,拖延时间!”
孙猴儿上前一步,指着苏巧巧的鼻子骂道。
“出了人命,就该立刻报官!把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抓进大牢!”
他振臂高呼,试图再次掌控舆论。
“对,报官!”
“不能让她跑了!”
食客们议论纷纷,人心浮动。有人被孙猴儿煽动,面露愤慨;也有人念及苏巧巧平日里用料扎实,为人爽利,选择了观望。
苏巧巧站在那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就在这时,对街茶楼二楼的窗边,沈墨尘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并未起身,只是侧过头,对身边一位身穿锦缎、颇有声望的乡绅轻声说了一句。
“周员外,您看那人。食蕈之毒,发作缓慢,多为腹痛呕逆。此人中毒过速,症状浮夸,倒像是……”
他话未说完,便停住了,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
那位周员外眼神一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缓缓皱起。
他站了出来,中气十足地对着人群喊道。
“对!孙猴儿说得不对!人还没断气,报什么官?先请钱大夫验明正身!是非曲首,一验便知!”
周员外在云阳镇素有声望,他一开口,分量截然不同。
“若是苏老板的错,我们绝不姑息!可若有人存心栽赃,我们云阳镇的百姓,也绝不容许!”
群众的风向开始转变。
孙猴儿的阻拦,此刻显得格外欲盖弥彰。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不敢公然得罪周员外。
很快,一个热心的汉子飞奔而去,不多时,便领着一位背着药箱的老者挤进了人群。
“钱大夫来了!”
来人正是济世堂的钱大夫,医术高明,德高望重。
他拨开人群,看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李西,只扫了一眼,眉头便紧紧皱起。
孙猴儿立刻凑上前,假惺惺地说道:“钱大夫,您可得看仔细了,这可是吃了她家毒蘑菇才变成这样的!您一定要为他做主啊!”
钱大夫根本没理他。
他蹲下身,动作利落地捏开李西的嘴,凑近闻了闻气味,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随即,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钱大夫缓缓站起身。
他的目光如电,越过众人,首首地看向柜台后神情紧绷的苏巧巧。
他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震惊的话。
“姑娘,你这店里,怕是混进了不止一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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