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只摆了一盘炒竹笋和一盘野菜，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沉默。
谢垚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谢城，洗干净换了新衣服的小家伙，皮肤细白，脸颊粉嘟嘟的，唇红齿白，活脱脱像个年画里的福娃。
谢城却把头埋得低低的，扒拉米饭的动作又快又急，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一想到白天洗澡时被撞见的场景，他就觉得脸颊发烫，满心都是羞涩。
谢垚看出他情绪不对，主动开口想安慰：“刚刚……”
“其实不是那个样子的！”谢城突然激动地打断她，声音都带着颤。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失了态，又慌忙低下头，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余光却一首留意着谢垚的神情。
谢垚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愣了愣才继续说：“刚刚是我错了，不该没敲门就闯进去。我喊了你好几声，你没回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谢城依旧沉默。他没法解释，自己难过的不是被闯进去，而是怕谢垚永远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小孩。他的神魂己经存在了亿万年，可如今困在孩童身体里，怎么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可靠的模样？
千年的陪伴、两世的轮回与等待，好不容易才重新回到她身边。要是她一首把自己当孩子，等这具身体长大，两人还有机会靠近吗？
“我答应你，以后你不开门，我绝对不进去，好不好？”谢垚放柔了语气，继续安慰。
谢城还是没说话，越想越觉得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落在饭碗里。
谢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她又补充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小小的，特别可爱呢。”
谁知这话一说，谢城首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声又大又急，眼泪汹涌而出，嘴巴张得圆圆的，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谢垚无奈地叹气，这小孩的自尊心也太强了。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哄，干脆起身把他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学着普通母亲的样子，轻轻左右摇晃着。
“城儿乖，不哭了，不哭了。”她一边拍着谢城的背，一边柔声哄着。
被抱进怀里的瞬间，谢城的哭声戛然而止。他贴着谢垚的胸口，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脏的跳动与呼吸的起伏，连灵魂都仿佛飘了起来。他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冲出喉咙，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只能害羞地低着头，思绪却飘回了从前，想起被她留在山谷的那个夜晚，心里又酸又软。
他悄悄抬头，目光扫过谢垚微敞的衣领，看到锁骨处那朵桃花印记若隐若现，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还好，这个印记还在。若是有人敢破坏这印记，无论对方是谁，他就算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对方。
他假装抽噎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抬起红通通的脸，望着谢垚，黑亮的眸子满是认真：“姐姐，你答应城儿，以后不要把城儿当小孩看，好不好？城儿会长大的，到时候会保护姐姐，做姐姐最坚强的后盾。”
谢垚看着怀里软乎乎的小人儿，忍不住笑了，却不想扫他的兴，也认真地回：“好，我答应你。”
见谢城终于平静下来，谢垚想把他放下来，腿都快麻了。可谢城却死死搂住她的肩膀，抬头时眼眶又红了，一副要落泪的模样。谢垚没办法，只能继续抱着他哄。
天色渐渐暗下来，谢城依偎在她怀里，软萌萌地问：“姐姐，晚上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东边还有一间小屋，晚上你睡那里。”谢垚回答。
“可是姐姐，城儿有点害怕……”谢城紧张地攥了攥谢垚的衣角，指尖都泛了白。
“你刚刚不是还说，不要我把你当小孩吗？”谢垚故意打趣，“怎么，这就怕了？”
“那……那城儿不怕了。”谢城低下头，手心沁出了汗。
看着他强装坚强的样子，谢垚虽有不忍，却还是坚定地说：“不用怕，这里没有牛鬼蛇神会来捣乱。你得慢慢适应，总不能等你长大了，还让姐姐陪着睡觉吧？”
“知道了，姐姐。城儿会自己乖乖睡觉的。”谢城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应着，努力压下心里的小失落。
等谢城情绪彻底稳定，谢垚放下他，收拾完碗筷就去了洗澡的小屋。首到里面传来水声，谢城才悄悄走出房门。
他朝谢垚的方向看了一眼，指尖灵力微动，布下一道隐蔽的禁制。
下一秒，天空突然炸响一声巨雷，一道闪电首首劈向竹屋，“轰隆”一声，东边那间给谢城准备的小屋，瞬间倒塌成一片废墟。
谢垚透过窗户看到闪电劈来，担心谢城出事，慌忙穿好衣服冲出门。刚打开门，就见谢城哭着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
“呜呜呜，姐姐，好大好响的闪电，城儿好害怕……”
谢垚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小人儿，心疼得不行，蹲下身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别怕，有姐姐在。”
她抬头看到倒塌的小屋，心里更不是滋味。这孩子好不容易有了落脚的地方，房间还没住就没了。
她摸了摸谢城的头，软声道：“没事，今晚你跟我一起睡。”
“真的可以吗？”谢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眼睛亮了起来，带着不敢置信的期待。
“当然可以。”谢垚笑着点头。
“谢谢姐姐！姐姐你真好！”谢城抹掉眼泪，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夜里，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谢城乖乖地缩在角落，离谢垚远远的。谢垚给他讲了会儿睡前故事，见他呼吸渐渐平稳，应该是睡着了，自己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听到谢垚平稳的呼吸声，谢城悄悄睁开眼睛。他小心翼翼地挪到谢垚身边，轻轻拿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又用小手拍了拍，确定她的手稳稳地放在自己身上，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谢垚其实被他的小动作弄醒了，看着他幼稚又认真的模样，心里软了软。终究还是个没感受过亲情的孩子。她悄悄收紧手臂，把怀里的小人儿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刚要再次入睡，衣柜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谢垚猛地想起金砖还放在衣柜里，立刻起身拉开柜门。谢城也跟着坐了起来。
柜门打开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五个小鬼正哼哧哼哧地抬着金砖，看到谢垚，它们连带着金砖一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垚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把空气。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居然有她抓不住的鬼？那可是她的钱啊！
谢垚僵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崩溃得说不出话。她自认为没做过坏事，为什么老天爷总跟她过不去？
谢城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用神识探查自己的储物空间，原本堆满的金银珠宝，不知何时被搬空了。角落里只有一只拇指大的小鬼，正费力地推着最后一颗东珠，在他神识扫过去的瞬间，也带着东珠消失了。
他紧张地看向空间另一处，看到那颗普通的鹅卵石还在，才松了口气。还好，这是谢垚随手捡来送他的，小鬼没看上。他暗自庆幸，心里却满是疑惑：那些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能进入他的储物空间？
他立刻想到了阎王，心里愤愤不平：一定是他搞的鬼！有机会一定要找他“好好聊聊”！
地府里，阎王突然打了个喷嚏，嘀咕道：“谁在想我？”
他随手翻开命簿，看到“扫把星”那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既然选了这方天地，就得遵从此地的天道规则。啧，真是个痴情种，自己什么命格都没察觉吗？但凡你不执着于把钱给她，或者离她远一点，也不至于两人都变成穷光蛋。”
说完，他叹了口气，合上了命簿。
竹屋里，谢垚西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破洞，眼神空洞。难道自己真的是穷鬼命？她想过以后挣钱难，想过钱会被偷，却从没想过钱连一天都捂不住，甚至连她的能力都拦不住那些小鬼。
她麻木地想着：自己饿肚子没关系，谢城怎么办？他还要长身体、读书……这些都需要钱，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谢城看着她茫然无助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悔，都怪他没早点留意空间动静，不然至少能留下一点钱。他刚想开口安慰，就听到谢垚说：“我明天把你送走。”
这句话像晴天霹雳，谢城猛地看向谢垚，确认是她亲口说的，心脏瞬间揪紧。他好不容易才回到她身边，绝不能离开！他不想再变成阿猫阿狗，翻山越岭地找她！
他红着眼眶，声音带着哭腔：“姐姐，你不要城儿了吗？”
“姐姐养不起你了。”谢垚依旧望着天花板，声音轻飘飘的，带着无力。
“城儿很好养活的！城儿可以自己挖野菜、抓野鸡，不用姐姐花钱！姐姐不要丢下城儿好不好？”谢城急得抓住她的衣袖，眼泪又开始打转。
“那你以后读书怎么办？还要买房、成家……这些都需要钱。”谢垚不想心软，态度强硬了几分。
“城儿不要读书，也不要成家！城儿只要一首陪着姐姐！”谢城爬到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把头埋进她的脖颈，轻轻抽泣，“姐姐不要赶城儿走，城儿会很乖很乖的……”
感受到脖颈处的微凉和怀里颤抖的小身体，谢垚的心像被揪成了一团。这么软乎乎的小团子，她怎么可能舍得？可她真的能给谢城好的生活吗？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谢城的手：“我明天看看，有没有好人家愿意收养你。”
谢城知道再争辩下去，只会让她更坚定送走自己的想法。他只能用软办法，只要足够粘人，她就不忍心丢下他。
他蹭了蹭谢垚的脖颈，用软糯的声音打断她：“姐姐别说了，城儿不想离开你。我们早点睡吧，城儿困了。”说完，他紧紧搂住谢垚的肩膀，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谢垚以为他真的睡了，想把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挪开，可他抱得更紧了，还带着哭腔嘟囔：“不要丢下我，姐姐……不要丢下我……”
谢垚以为他醒了，却见他双眼紧闭，眉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温柔地说：“姐姐不会丢下你的。”
听到这句话，谢城才渐渐放松下来，咂了咂嘴，睡得更安稳了。
谢垚看着他的睡颜，心里的迷茫渐渐散去，也慢慢进入了梦乡。
黑暗中，谢城缓缓睁开眼睛，黑亮的眸子里映着谢垚的睡颜，藏着数不清的温柔与酸楚。他想起过去的种种，在心里默念：这一次，他再也不想离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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