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亮了。
那条短信静静躺在屏幕上，字不多，却像一根刺扎进她的神经。她盯着看了几秒，手指在键盘上悬着，没回，也没删。窗外雨声渐密，水珠顺着玻璃滑下来，把路灯的光晕拉得模糊。
她合上电脑，起身去阳台收衣服。回来时顺手换了台灯的位置，让光线照得更均匀些。
第二天中午，她去了档案室，调出近三年国内区域发展类项目的审批记录。复印了几页后，她发现一份被标记为“暂缓”的申报书，负责人姓名被涂黑，但单位栏写着“昭通市发改委”。
她把复印件折好放进包里。
傍晚回到图书馆，她翻开一本《中国区域治理改革案例集》。书页干净，扉页空白。她拿出钢笔，一笔一划写下西个字：志在远方。
下面列了三条：
一、三年内完成政策研究积累，建立独立学术影响力；
二、毕业后不留在北京，回云南基层工作，从县一级做起；
三、不再依赖任何外部庇护，所有资源必须可追溯、可掌控。
写完，她合上书，放在桌角。
远处教学楼亮起了灯，一扇一扇，连成一片。
她打开电脑，登录校内数据库，搜索“范氏海外基金+云南+基础设施”。页面跳出两条公开报道，一条是某高速公路项目的融资公告，另一条是扶贫产业园的合作签约仪式。
她点开附件，下载PDF，保存到加密文件夹，命名为“昭通计划_初步线索”。
鼠标移向关闭按钮时，她又打开通讯录，找到两个名字——都是曾在财务处实习的同学。她编辑了一条信息：“最近有没有人问起我的项目？如果有，记得告诉我具体是谁。”
发送成功后，她喝了口凉水，重新打开申报系统。
页面刷新，进度条依然停在78%。
她没皱眉，也没叹气，只是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继续整理手头的数据表格。
门外有人走过，脚步很轻，经过门口时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
她抬头看了眼门缝下的影子，没动，低头继续敲字。
键盘声清脆，一句接一句。
突然，一阵恶心涌上来。
她猛地按住胃部，指尖发凉，额头渗出汗珠。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像断掉的信号。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半页表格抄完才站起身。
走出自习区前，她绕道饮水机，接了杯温水，吞下两粒维生素片。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遍。
医院挂号窗口排着队，轮到她时，护士翻了翻证件，“学生证信息不全，医保卡呢？”
“绑定了校园卡。”她递上卡片，“缴费记录可以查。”
护士打量她一眼，刷了卡，点头放行。
候诊区坐满人，她缩在角落，手机备忘录打开，输入：“体温37.8℃，晨起呕吐三次，停经42天。”字打得稳，手指却有些抖。
B超要等两个小时。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养神。旁边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低声哄着，奶瓶滴落的水珠砸在塑料袋上，啪嗒一声，她猛地睁眼。
叫号屏跳到她的名字。
医生扫了眼单子，“怀疑早孕？”
她点头。
机器推过肚子时冰凉，屏幕上出现一团灰白影像。医生盯着看了会儿，说：“宫内妊娠，大约六周，胚胎发育正常。”
她看着那团模糊的光点，没说话，也没动。
报告打印出来，她接过，折成小块，塞进内衣口袋。
回到出租屋己是晚上九点。钥匙刚插进锁孔，门从里面被拉开。陈建军站在门口，身上带着酒气，眼睛发红。
“你去哪儿了？”他声音粗，“我打了十几个电话没人接。”
她侧身进门，把包放在桌上，外套没脱，“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查什么？”他跟进来，目光落在她脸上，“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她没答，走到厨房倒了杯水。
他一把夺过杯子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她鞋面上。“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妈刚才打电话，说你在外面惹事，还见什么退休干部！你们娘俩背着我搞什么名堂？”
她站着没动。
“我告诉你，现在家里全靠你弟弟考学翻身，你要是再出岔子，这个家就完了！”他喘着气，忽然瞥见她包里露出一角纸张。
他伸手就掏。
她反应极快，一把抓住他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瘦弱女孩。
“别碰我的东西。”
“那是啥？”他瞪眼，“是不是病历？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松开手，退后一步，背抵住墙。
他冷笑一声，抢过报告展开看了一眼，脸上的怒气忽然变成狂喜：“我的天……真是怀孕了！这可是个宝贝啊！”
她盯着他。
“当初范家给了五十万就打发你？太便宜他们了！”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飞出来，“这次不一样，你手里有证据，又有孩子，他们不敢不给钱！一百万起步，少一分都不行！”
“爸。”她声音很低，“你喝多了。”
“我没喝多！”他拍桌子，“你知道现在这种事值多少钱吗？人家明星出轨都赔几百万！你是他们孙子的孩子，这事传出去，范家脸面还要不要？”
她攥紧口袋里的报告，指节发白。
“你还记得范明玥递支票那天吗？”她忽然开口，“她说‘这是最后一次’，然后笑着看你，就像看个讨饭的。”
陈建军愣了一下。
“她不在乎我们穷，也不怕我们闹。”她慢慢说，“她在乎的是事情能不能压住。只要能压，给多少都行；压不住，给再多也没用。”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急了，“你不拿钱，难道让孩子跟着你吃苦？你弟弟马上高考，学费、关系、门路，哪样不要钱？”
她抬起头，首视着他：“我要的不是钱。”
“那你要什么？”
“我要他们承认这个孩子。”她一字一句，“我要他们给我一个正式的身份，一个能让我弟弟光明正大走进考场的背景，一个不会被人一句话就卡住申报材料的资格。”
陈建军怔住。
“钱救不了我们。”她说，“它只能买一时安静。我要的是以后再也不用求人，再也不用看谁脸色活着。”
屋里静了几秒。
他忽然笑了，笑得难听：“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说要就能要？没有筹码，谁理你？孩子就是最大的筹码！你不拿，我就去拿！”
她猛地抬头。
“你敢。”声音冷得像铁。
“怎么不敢？”他逼近一步，“我是你爹！这事我说了算！明天我就去找他们谈，让他们知道厉害！”
她转身走到床边，拉开床垫下的铁盒，把报告塞进去，锁上。钥匙握在掌心，硌得生疼。
“爸，”她背对着他说，“如果你敢去找范家，我就报警，说你伪造医疗文件敲诈。”
他僵住。
“我不怕撕破脸。”她转过身，“但我只按我的方式来。你要么配合我，要么……就当我没这个父亲。”
他嘴唇哆嗦，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抓起茶几上的烟盒往地上摔，转身冲出门去。
门“砰”地关上。
她站在原地，听着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去，才慢慢蹲下来，抱住膝盖。
许久，她站起来，走到书桌前，打开教材。
产科医生的名片被她夹进《公共政策导论》第15页。书页平整，没有折痕。
她拧亮台灯，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孩子不是交易品，是我的入场券。”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这一次，规则由我定。”
她合上本子，开始整理笔记。灯光照在纸上，映出清晰的字迹。
楼下传来醉汉的喊声，拖长了音，不知在骂谁。
她抬了抬头，听见窗外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一支笔滚到桌边，她伸手去拦，指尖刚触到笔杆——
笔掉了下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W11C/)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