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的相府密室，只有盏铜制羊角灯亮着。灯光昏黄得像蒙了层纱，把墙上挂的羊皮相府地形图照得忽明忽暗——图上“西粮道”三个字用朱砂标着，边缘还沾着点墨渍，是父亲上周标注时蹭上的。苏清婉坐在紫檀木桌前，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粗麻纸密报，指节泛白。
这密报是暗卫凌晨从北狄营里摸出来的，用松烟墨写的字迹潦草却刺眼：“三日后卯时，北狄与东宫暗卫合围相府，先断西粮道（埋炸药），再烧南药庐，务必活捉苏清婉，逼问‘九转还魂针’口诀，不得有误。”密报最下方有行小字，被暗红血渍染了大半，只剩“己方内鬼泄坐标”几个字清晰——西粮道是相府唯一的粮源，内鬼把坐标卖了，等于断了相府的生路。
“你在藏什么？”
一道冷不丁的声音传来，苏清婉猛地抬头，看见柳如烟站在密室门口，手里攥着个青瓷茶杯。茶杯沿沾着水渍，她的指节捏得发白，显然在门口站了一阵。密室钥匙只有父亲和苏清婉有，柳如烟能进来，定是父亲偷偷给了她。
“不是藏，是看北狄的合围密报。”苏清婉把密报推到桌中央，指尖点着“东宫暗卫”西个字，“你看，北狄是和东宫联手，秦昭就是东宫的人——他之前逼你引我去破庙，就是想借北狄的手杀我。我要是勾结他们，何必留着这密报？”
柳如烟的声音还是发颤，手里的茶杯晃得水顺着杯沿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圈水渍：“可粮道坐标只有你和父亲知道！不是你泄的，难道是父亲？”
“都不是。”苏清婉从密报夹层里抽出张泛黄的麻纸残信——纸边被虫蛀得坑坑洼洼，只剩“秦昭”“传位诏”“西粮道坐标”几个字清晰，其余都被啃成了碎渣，“这是从密报里掉出来的，是内鬼给秦昭的信。你想，谁能接触到粮道坐标？”
柳如烟盯着残信上的“秦昭”二字，指尖发抖：“是……是账房先生刘忠？他最近每天酉时都往秦府跑，回来时袖口总沾着秦府的兰花香粉！”
“很有可能。”苏清婉拍了拍她的肩，“你帮我盯着刘忠，别让他再传消息；我去北狄营谈判——他们营里闹疟疾，我用青蒿治疫，换他们推迟总攻十日，顺便救回被抓的百姓。”
柳如烟的眼睛瞪圆了：“你一个人去？北狄人凶得很，会杀了你的！”
“他们要的是我的医术，不是我的命。”苏清婉把密报和残信锁进密室暗格，“三日后我要是没回来，你就把这暗格的东西交给萧煜。”
等柳如烟离开，苏清婉摸了摸暗格——残信里的“传位诏”三个字像根刺，秦昭不仅要断粮道、抢医术，还在找传位诏，这盘棋比她想的还大。她拎起药箱，里面装着晒干的青蒿（用麻纸包着，还带着淡苦香），心里清楚：这趟北狄营，既要换时间，更要查秦昭的真实目的。
辰时的太阳刚爬过沧州西坡，苏清婉骑着匹白马停在北狄营外。她没穿劲装，只穿了件月白襦裙，外面披件浅粉披巾——故意装得柔弱，让北狄放松警惕。营门口的两名守卫举着铁制长矛拦住她，矛尖还沾着昨夜厮杀的暗红血渍：“来者何人？敢闯北狄主营！”
“相府苏清婉，找你们主将巴图谈事。”苏清婉从马背上跳下来，拎着药箱往前递了递，“你们营里闹疟疾，我能治。用药方换两个条件：推迟总攻十日，放了上月抓的三十个相府百姓。”
守卫进去通报时，苏清婉扫了眼营内——不少士兵躺在帐篷外的草席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有的还在发抖，显然是疟疾重症。没过多久，一个穿玄甲的络腮胡男人掀帘走出主营，正是巴图，手里拎着个铜酒碗，酒液晃得溅出来：“苏姑娘倒有胆量，敢一个人送上门！”
进了主营，巴图把酒碗往虎皮椅旁的木桌上一放，盯着药箱：“你说能治疟疾，要是治死了我的人，怎么办？”
“治死一个，我抵一条命。”苏清婉打开药箱，拿出三包药材——青蒿（晒干的，叶片还泛着绿）、柴胡（根须完整）、金银花（花瓣浅黄），“疟疾是疟原虫闹的，青蒿煮水喝，每日一次，三日就能退烧。现在就能找个重症的试药。”
巴图眯了眯眼，让人把躺在营门口的士兵抬进来。那士兵己经烧得神志不清，嘴唇干得裂了口子。苏清婉用营里的陶罐接了水，放进青蒿煮——水开后，青蒿的淡苦香飘满帐篷。她用木勺舀出药汁，吹凉了喂士兵喝，动作利落得不像个闺阁女子。
“三日后来看结果。”苏清婉把剩下的青蒿递给巴图的亲随，“按这个量煮，一次放二两，水开后再煮一刻钟，别煮太久，不然药效会散。”
巴图盯着她收拾药箱的手，突然开口：“苏姑娘，你认识萧煜吧？他外祖父当年和我们北狄首领订过‘旧日盟约’——说要一起帮大皇子萧景瑜复位，怎么现在萧煜反而帮太子打我们？”
苏清婉的手顿了下——“旧日盟约”她从没听过！萧煜查永熙旧案时，只字没提过北狄。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装作茫然：“我没听过什么盟约。萧王爷只是在护沧州百姓，北狄要是不攻过来，他也不会动手。”
巴图显然不信，却没再追问，挥了挥手：“我等三日。要是试药的人好了，就按你说的做；要是不好，我把相府的人一个个抓来，让你看着他们死！”
走出北狄营，苏清婉翻上马背。风卷着营里的药味吹过来，她心里却翻着浪——萧煜到底瞒了多少事？“旧日盟约”、永熙旧案、传位诏，这三者肯定有关联。她必须找萧煜问清楚，可现在，得先回相府盯着刘忠，防止他再泄消息。
申时的太阳斜挂在西天，把林间的枯树染成了暗红色。苏清婉骑着马走在回相府的小路上——这是条近路，平时只有樵夫走，她以为安全，却没料到刚进树林深处，就听到“咻咻”的箭声！
她赶紧翻身下马，躲到棵老槐树干后——箭雨密匝匝的，像蝗虫一样钉在树干上，箭羽还在嗡嗡发抖，箭杆上刻着东宫暗卫特有的“东”字纹。“苏姑娘，出来吧！”一个蒙面人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握着把长剑，“太子殿下说了，留着你碍事，今天必须杀了你！”
苏清婉握紧腰间的短剑——对方有十几个暗卫，她根本打不过。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老槐树上跃下，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落叶，手里的长剑“哐当”一声挡住蒙面人的剑：“想动她，先问我同不同意！”
是萧煜！他怎么会来？
“萧王爷，这是东宫的事，你别多管！”蒙面人咬牙，剑刃往萧煜的胸口刺去。
“她是我的人，我就管定了！”萧煜的剑又快又狠，没几下就把蒙面人的剑打落在地，“再不走，我废了你们的手！”
暗卫们见状，爬起来就往树林外跑。苏清婉从树后走出来，看着萧煜的背影，又气又暖：“你怎么跟来的？万一被东宫发现，靖安王府会被牵连的！”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来北狄营。”萧煜转过身，从怀里掏出块墨玉——玉佩是圆形的，上面刻着缠枝云纹，纹路和她父亲遗物里的墨玉云纹分毫不差！“你肯定在怀疑‘旧日盟约’，这玉佩就是证据——我外祖父和你父亲的玉佩是一对，当年他们是被迫帮大皇子，后来大皇子出事，两人就把玉佩分开藏了，怕被太子发现。”
苏清婉接过玉佩，指尖着云纹——和父亲那块真的能对上！“那你查永熙旧案，不是为了帮大皇子复位？”
“不是。”萧煜摇头，眼神沉了下来，“我外祖父是被太子逼的，才订了‘旧日盟约’。我查旧案，是为了洗清靖安王府的冤屈，还你外祖父和我外祖父的清白。我这里还有皇室叛变案的密函，里面写了太子怎么陷害大皇子的，我们可以一起查传位诏。”
苏清婉把玉佩还给萧煜，心里的疑云散了大半：“好，我们一起查。但现在得赶紧回相府，柳如烟在盯内鬼刘忠，还有三日……”
话没说完，远处传来马蹄声——是东宫的援军！萧煜拉着苏清婉的手，翻上马背：“先去军营，那里安全！”
马跑得快，风卷着苏清婉的披巾飘起来。她回头看了眼树林——暗卫们还在追，手里的青蒿包被风吹得晃了晃。可她不知道，巴图己经把青蒿扔进了火盆，还让亲随给秦昭送信：“三日后续攻，按原计划炸粮道，活捉苏清婉。”
夕阳渐渐落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婉攥着萧煜的披风，心里清楚：推迟总攻只是暂时的，秦昭的炸药、东宫的援军、北狄的野心，还有没找到的传位诏，这场危机，才刚刚开始。而树林深处，一个穿暗卫服的人正捏着信号箭，把“萧煜护苏清婉入营”的消息，射向了东宫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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