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的相府书房,只有廊下一盏铜制烛台亮着,烛火被穿堂风晃得忽明,把书架上《论语》《孟子》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苏清婉贴在书架后,指尖按在冰凉的木头上,耳尖紧盯着远处的脚步声——是巡逻的侍卫,两人一组,靴底敲在青石板上的“踏踏”声越来越近,连他们腰间佩刀的碰撞声都听得见。
她来寻父亲藏的暗账,是因为白天整理外祖父的蓝布手札时,从夹层里掉出张泛黄的麻纸纸条。纸条上是父亲年轻时的字迹,墨色发淡,写着“书房三层,《论语》书脊右旋,藏账册,慎动”。这账册若真存在,定能解开“相府为何帮东宫运紫粉”的谜团。
侍卫的脚步声停在书房门口,苏清婉屏住呼吸,指尖划过书架第三层的典籍。《论语》的封面有个绿豆大的虫蛀孔,她捏住书脊,轻轻往右一旋——“咔嗒”一声轻响,书架像被推开道缝,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里面堆着三卷竹简,还有本线装旧册。旧册的封面写着“相府杂记”,边角被虫蛀得坑坑洼洼,纸页泛着深黄,摸起来脆得像枯叶。
“里面没动静吧?”门外的侍卫突然开口,声音压得低,“听说二小姐前几日翻老爷的书房,别让她动了里面的东西,老爷要是怪罪,我们担待不起。”
“放心,锁着呢,钥匙只有老爷有,她进不去。”另一个侍卫应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清婉赶紧把旧册塞进夜行衣的暗袋——袋子是粗麻布缝的,能护住脆纸页。她推回书架,猫腰躲到书桌下,桌下铺着厚羊毛毡,正好遮住她的影子。等侍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从桌下钻出来,翻窗离开——没回卧房,而是往庭院西北角的凉亭走,那里被两株老石榴树挡着,是相府最偏的角落,适合看账册。
到了凉亭,苏清婉借着月光翻开旧册。前二十页全是日常采买记录,比如“二月初三,买糙米五十石,付银十两”,没什么特别。翻到第23页,字迹突然换了,是父亲苏振的笔锋,写着“三月初五,赴秦府药铺取‘九叶重楼’(晒干桔梗伪造),付银五十两,备注:东宫周砚需用,勿记入账房”;第37页是“五月十二,东宫驿站接‘紫粉’十斤,藏于府西柴房,收银百两,交接人:周砚亲随”;第49页的字迹却被墨水晕染了,只能看清“永熙三年,苏(苏承安,外祖父)李(李策)合谋,匿‘传位诏副本’于城西破庙,待‘黎明’启”。
“传位诏副本?”苏清婉的指尖顿在“黎明”二字上,心猛地一跳。外祖父和李策将军当年不是“通敌”,而是帮大皇子藏传位诏?父亲帮东宫运紫粉,难道是怕东宫发现这桩旧案,用交易换相府平安?
她把旧册折到第23页,塞进暗袋。夜风卷着石榴叶落在凉亭石桌上,她摸出块碎银压着账册的纸角——这几页记录,是捅向东宫的关键,也是相府的软肋,绝不能丢。
子时的月光洒在庭院里,青石地泛着冷光。苏清婉坐在凉亭石凳上,手里捧着盏青瓷茶盏,里面是刚温好的祁门红茶,热气裹着茶香飘到鼻尖。她刚把旧册藏进凉亭柱子的暗格里,就听到脚步声——是萧煜,他穿件玄色披风,披风角沾着夜露,手里拎着个紫檀木锦盒,显然是从军营赶过来的。
“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吹冷风?”萧煜走到凉亭旁,把锦盒放在石桌上,盒盖没关严,露出里面泛黄的纸页,“暗卫说你从书房翻窗出来,又往这儿来,是不是查到东西了?”
苏清婉抬头,看见萧煜眼底的红血丝——他肯定是处理完军营的事,没歇就过来了。她把茶盏推过去:“先喝口茶暖暖,这茶是母亲生前存的,还剩最后一点。”
萧煜接过茶盏,指尖碰到温热的瓷壁,喝了口才开口:“你白天让暗卫查秦府药铺的‘九叶重楼’,是不是有眉目了?”
苏清婉犹豫了一瞬——东宫势力太大,连父亲都被卷进去,她怕把萧煜拖进来。但看着他递过来的锦盒(里面是永熙旧案卷宗残页),她还是起身从柱缝里摸出暗账,翻到第23页递过去:“你看,相府不仅帮东宫买假的九叶重楼,还收了他们的紫粉,交接人是周砚的亲随。”
萧煜的指尖划过“周砚亲随”西个字,眉头渐渐皱起:“我上周查秦府药铺的进货单,发现他们每个月都买两百斤桔梗,当时还纳闷,现在才知道是用来伪造九叶重楼。还有这紫粉,暗卫验过,和追踪影组的是同一种,来源终于找到了。”
“不止这些。”苏清婉翻到第49页,把账册凑到月光下,“这页能看清‘永熙三年,苏李合谋,匿传位诏副本于城西破庙’,苏是我外祖父,李应该是李策将军。”
萧煜的指尖猛地顿住,从锦盒里抽出张残页:“这是我从靖安王府旧库找到的,上面写着‘永熙三年,大皇子萧景瑜联合兵部尚书李策逼宫,太医院院判苏承安掌传位诏副本,匿于沧州’。原来你外祖父不是通敌,是帮大皇子藏诏!”
苏清婉的指尖攥紧账册,指节泛白:“那父亲帮东宫,是不是因为怕东宫查到这旧案,用交易换相府平安?”
萧煜把残页放回锦盒,伸手拂去她发间的石榴叶,语气温柔却坚定:“很有可能。但我们不能只猜,得先查城西破庙的传位诏,再问你父亲实情。你放心,不管东宫势力多大,我都跟你一起扛。”
月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苏清婉心里的慌乱渐渐散了。她把账册放回柱缝暗格,拿起茶盏和萧煜碰了下:“好,一起扛。”茶盏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像给这桩悬了十年的旧案,敲下了重启的信号。
丑时的相府,大部分灯火都灭了,只有回廊的灯笼还亮着,昏黄的光映着廊柱上的兰纹。柳如烟躲在红柱后,双手攥着绣兰纹的浅粉披巾,指节捏得发白——她是被噩梦吓醒的,梦里秦昭拿着刀,说她再找不到苏清婉的把柄,就杀了她舅舅。她想去找父亲求情,却看到苏清婉翻窗出书房,往凉亭走,鬼使神差地跟了过来。
凉亭里的对话断断续续飘过来——“相府帮东宫运紫粉”“九叶重楼是桔梗伪造”“永熙三年苏李合谋”“暗账”“城西破庙传位诏”。每一个词都像针,扎在柳如烟心上。
“暗账?”她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开胸口,“父亲居然藏了暗账,还只让苏清婉知道?”她是相府嫡女,苏清婉不过是个庶女,凭什么能查家族秘密,能和萧王爷并肩查案,而她只能被秦昭威胁,像个提线木偶?
柳如烟往前挪了半步,想听得更清楚。脚下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她踩断了根枯石榴枝,脆响在空荡的回廊里荡开。
凉亭里的对话瞬间停了。柳如烟的脸瞬间白了,转身就跑,披巾的一角被廊柱上的钉子勾住,她也顾不上扯,任由布料撕裂的声音在身后响着。跑回卧房,她靠在门上,大口喘气,冷汗把里衣都浸湿了——她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天一定要找到暗账,要让父亲知道,她才是能帮相府的人!
她从首饰盒里摸出块碎银——是上次秦昭给她的“活动经费”,明天一早,就找府里的锁匠偷偷配书房的钥匙,父亲去秦府后,她就去翻暗格,不信找不到那本账册!
而凉亭里,萧煜走到回廊旁,捡起勾在廊柱上的兰纹披巾碎片,眉头拧起:“是柳如烟的,她应该听到了‘暗账’和‘破庙’。”
苏清婉心里一沉:“她会不会告诉秦昭?要是秦昭知道破庙有传位诏,肯定会先动手!”
“不会。”萧煜把披巾碎片塞进袖中,“柳如烟现在被秦昭威胁,更想靠自己查秘密争地位,暂时不会告诉秦昭。但我们得防着她——我让暗卫盯着锁匠,不让她配到书房钥匙,再把账册转移到密室里。”
两人并肩往书房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青石地上。苏清婉摸了摸袖中的账册残页,心里清楚:暗账揭开了东宫的线,却牵出了相府的旧债,柳如烟的偷听,又给这摊浑水加了把火。城西破庙的传位诏、父亲的秘密、秦昭的陷阱,还有柳如烟的心思,像缠在一起的线,要慢慢理,却容不得半分错。
而柳如烟的卧房里,她正对着铜镜,把碎银塞进袖中。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她不知道,秦昭早就安了人在相府,锁匠就是他的眼线,她想配钥匙找暗账的计划,早就落在了秦昭的眼里。一场围绕暗账的陷阱,己经在相府里悄悄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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