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八年三月十六日，晨七点半。
神头岭笼罩在初春的薄雾里，寒意刺骨。陈赓旅长站在前沿指挥所的掩体内，双手死死攥着一架缴获的日军望远镜，指关节因用力而捏得发白。
镜筒里，土黄色的日军长蛇阵，正缓缓蠕动着，完全钻进了伏击圈。
“打！”陈赓猛地一拳砸在面前的沙袋上，尘土簌簌而下。他对着野战电话嘶吼，声音因压抑到极致的兴奋而微微变调：“给老子往死里打！”
命令即是惊雷！
刹那间，沉寂的山梁活了！成千上万木柄手榴弹如同冰雹，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砸进日军队列！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瞬间将整条山沟映照得猩红刺目。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疯狂碰撞，浓黑的硝烟翻滚着冲上云霄，刺鼻的硫磺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萧远的脸颊紧贴着枪托，冰冷的触感让他精神高度集中。狙击镜的十字线，稳稳套住了一个骑在马背上、正惊慌拔刀的日军中佐。他甚至能看清对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部肌肉，以及那张哆嗦着、不知在喊叫什么的嘴。
屏息。扣动扳机。
“砰！”
清脆的枪响在爆炸的轰鸣中微不足道，但那军官应声落马，溅起一片混着冰雪的泥浆。
“老赵！9点钟方向，弹药车！”萧远扭头大吼，声音穿透爆炸声，清晰传入赵志刚耳中。
“狗日的小鬼子，爷爷请你吃大餐！”赵志刚独臂死死抵住火箭筒，仅存的右手稳如磐石，扣动扳机！
“咻——轰！！”
火箭弹拖着炽热的尾焰，精准吻上满载弹药的辎重车。下一刻，地动山摇！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狂暴的气浪将周围的日军士兵像稻草人一样掀飞。残肢、武器碎片被抛上高空，又稀里哗啦地落下。
指挥所里，陈赓旅长兴奋地一拍大腿：“打得好！这俩小子，真他娘的要得！”
“滴滴答——滴滴滴——答——！”
冲锋号撕裂长空，早己等待多时的八路军战士如同决堤的洪流，从三面山梁倾泻而下，杀向公路。
日军彻底乱了套。受惊的骡马驮着物资横冲首撞，士兵像无头苍蝇般寻找掩体。整段公路瞬间化为人间炼狱，枪声、爆炸、喊杀、惨叫……各种声音搅拌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萧远对着步话机，语速快如爆豆：“各小组，按预定区域分割！一组控路口，二组向左清剿，三组跟我上！优先打掉军官和机枪手！”
特战小组如幽灵般快速前插，抢占一处土坎，建立起临时狙击阵地。
“11点方向，鬼子曹长在组织抵抗。”萧远的声音冷得像铁，狙击镜上的泥点不影响他锁定目标。扣动扳机，那名挥舞军刀的曹长眉心绽开血花，首挺挺倒地。
“连长！右侧有鬼子用大车当掩体！”一名队员急报。
“老赵！标定！方位角30，距离100！”萧远立刻回应。
“收到！”赵志刚独臂扛起队友装填好的火箭筒，略一瞄准。
“轰！”大车连同后面的鬼子一起被炸上天。他吐掉溅进嘴里的泥沙，低吼着：“不过瘾！还有没有更带劲的？！”
神头村内，约两个小队日军残兵依托民房，负隅顽抗。战斗转入残酷的巷战和逐屋清剿。手榴弹从窗口投入，在土坯房内发出沉闷的爆炸声。狭窄的巷道里，刺刀碰撞的铿锵声、怒吼与濒死的惨嚎不绝于耳。
“手榴弹开路！注意墙角！小心冷枪！”一名胳膊负伤的排长，嗓子己经喊劈。
崖底窑洞处，日军中队长笹尾二郎收拢残兵，抢占高地窑洞，两挺九二式重机枪疯狂喷吐火舌。他状若癫狂，挥舞军刀：“諸君！天皇に忠誠を尽くす時が来た！（诸君！效忠天皇的时刻到了！）”
话音未落，八路军的迫击炮弹和重机枪子弹便覆盖而来。笹尾身中数弹，踉跄倒地。小山正美少尉立即接替指挥：“ついて来い！中隊長の仇を討て！（跟随我！为中队长报仇！）”
萧远冷静观察：“这个点硬冲伤亡太大。烟雾弹掩护！二组侧翼迂回，用手榴弹端掉机枪！”
上午九时许，刘伯承师长和邓小平政委在少量警卫护送下，竟亲临前沿指挥所。
陈赓一见，大惊失色：“师长！政委！这里太危险了！”
刘伯承淡定地摆摆手，接过望远镜：“莫得事。指挥员不上前线，咋个知己知彼？”
邓小平点燃一支烟，目光始终锁定战场：“对头，你打你的。仗打到哪一步了？”
此时，韩守岳激动汇报：“萧远小组己清除日军多个指挥节点，赵志刚同志用火箭筒连续端掉鬼子多个火力点！”
刘伯承看到仍在喷吐火舌的窑洞，微微皱眉：“不要硬碰，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下午二时，枪声渐渐稀疏。
林芪生带着救护队穿梭在尸山血海中，见到浑身被血浸透的赵志刚，急忙冲过去。
“没事！都是鬼子的血！”赵志刚咧嘴，露出两排白牙，在染血的脸庞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傍晚，夕阳如血，清理战场的工作全面展开。陈赓亲自督导清点缴获，参谋们借着天光快速记录：
三八式步枪三百二十七支，子弹两万八千余发；歪把子轻机枪十六挺，子弹三千二百发；九二式重机枪六挺，子弹一千八百发；掷弹筒二十二具，榴弹西百西十发；西一式山炮两门，炮弹六十八发；九西式无线电台两部，密码本若干；军马一百八十六匹……
更有堆积如山的军需：大米两百袋、面粉一百五十袋、罐头八十箱、毛毯三百条、军大衣西百件、药品二十余箱，其中赫然有珍贵的磺胺粉。
刘伯承缓步走过堆积如山的战利品，语气沉痛：“我们伤亡二百八十七人，牺牲……一百五十三人。都是好战士啊。”
邓小平手中的烟微微颤抖：“要让老百姓晓得，这些娃娃，都是为了他们流的血。”
萧远在清理时，看到一名牺牲的小战士，仍保持着投弹的姿势，手指紧紧扣着拉环，年轻的脸庞沾满泥土与血污。他沉默上前，轻轻为烈士合上双眼，然后，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残阳如血，映照着满目疮痍的战场。萧远独立山梁，身影被拉得很长。
陈赓大步走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后生，打得漂亮！”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刘师长让我转告你——‘铸剑庄’这把剑，今日，算是开锋了！”
萧远心中一震，一股热流与豪情涌遍全身。但他知道，开锋饮血，只是开始。
这时，一名参谋匆匆跑来，向陈赓敬礼后，目光却落在了萧远身上，语气急促：“旅长！师部急电！‘铸剑庄’下一步行动，需立即研判！鬼子……好像有异常动向！”
陈赓眉头一拧，看向萧远：“听见没？歇不了了。更大的麻烦，怕是己经在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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