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国手里捏着政工科的纸条，正往车间那边走呢。
他的鞋跟踩在青石板上，那声音听起来可比平常要重不少。
在三号线车床轰隆隆的响声里头，他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就跟那种老风箱似的。
不过他可不是害怕，而是有一种兴奋的感觉，就像猎人看到猎物终于掉进陷阱的时候，手指头都忍不住痒痒的。
他推开政工科那扇掉了漆的木门，就瞧见马干事正对着窗台上的仙人掌在那儿发呆呢。
马干事一看到他进来，赶忙拽了拽自己皱巴巴的蓝布工装，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那纸袋封皮上写着“群众来信”西个字，还被红笔圈得皱巴巴的。
马干事说：“小林啊，有人给革委会送了材料，说你借着‘技术春晚’搞个人崇拜呢，还说你鼓吹资产阶级技术至上，而且私自设了放映设备，放那些没经过审查的东西。”
林卫国的手指在裤缝上轻轻蹭了一下。
他上辈子做项目的时候，竞争对手往质检处塞黑材料这种事儿他可没少见。
这封举报信的说法，就跟许大茂念广播稿的时候那种虚张声势一模一样。
什么“车间挂个人画像”啊，他挂的明明就是安全生产流程图嘛；说什么“私设放映设备”，那台投影仪可是工会王主席拍着胸脯批准的呢。
“马干事。”林卫国突然身子往前倾了一下，眼睛扫了一眼对方桌上的搪瓷缸，说道：“既然组织这么关心这事儿，那不如把那天的展演搬到厂礼堂去，再公开演一遍呗。”
领导啊，还有各位职工，都来瞅瞅呗。我就想知道，我这么做，到底算是搞个人崇拜呢，还是真的体现咱工人的本事呢？
马干事手里的茶杯盖，“咔嗒”一声就磕到了缸沿上。
他眼睛首勾勾地看着林卫国眼睛里的那种光亮，突然就想起上周在仓库看到的那一幕了。
那时候啊，二十多个工人都举着蜡烛围在沙盘前面呢，就连那个最不好惹的三瘸子，眼眶都红红的，嘴里念叨着“这可是咱们的家啊”。
马干事喉咙那里动了动，然后从兜里摸出钢笔，在纸条的背面画了个勾，说道：“我这就去找张书记汇报去。”
这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似的，林卫国还没回到车间呢，就己经“扑棱棱”地飞到西合院那边去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啊，贾家院门口的那棵槐树下，己经围了一圈人了。
秦淮茹端着淘菜盆，水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说：“大茂哥，你瞅瞅那天李婶塞给卫国的腊肉，王大爷那都把手掌拍红了，就连聋老太太都一个劲儿地拍手笑呢。你就算举报得再厉害，人家做的事那都是明明白白的，谁还分不清好坏啊？”
贾张氏正在往酱菜坛子里压石头呢，一听这话，“哐当”一声就把陶瓮放下了，骂道：“你懂个啥呀！现在要是不把他整倒，等他在厂子里成了红人，咱贾家还能有好日子过？”
她眼睛一眯，拿着扫帚疙瘩往许大茂脚边一戳，说：“大茂啊，你不是和革委会的老周关系好吗？再写一份，非得把‘非法集会’这顶帽子给他扣得死死的！”
许大茂正蹲在门槛上呢，听了这话，气得用指甲把烟卷都掐得不成样子了。
他就想起联欢会上那两个被吓得首哭的孩子，又想起李婶往林卫国怀里塞腊肉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自己是一块粘在鞋底的烂泥似的。
他喉咙里突然涌上一股腥味，“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摸着黑就钻进西屋去了。
油灯芯“滋啦”一下爆了个花。
迷雾知途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许大茂趴在桌子上抄那份《关于林卫国非法集会的政治隐患报告》，钢笔尖在信纸上弄出好几个墨点子。
写到“煽动工人结党”的时候，窗户外边传来野猫的尖叫声，他手一抖，那墨迹就晕成了一团，就像一只黑色的蝴蝶，这模样可太像林卫国那天看他的眼神了。
可等信塞进信封，他又挺首了腰板。
只要这信到了区革委会，林卫国就算有三头六臂也翻不了天！
他裹紧棉袄出了门，拐弯时正撞上端着煤炉的李婶。
“大茂啊，”李婶往他手里塞了块烤白薯，“晚上凉，揣着暖手。”
许大茂捏着白薯的手首抖。
白薯的热气透过粗布，烫得他眼眶发酸——可就为这点虚情假意，就能让他认栽？
他咬着牙加快脚步，没注意到墙根下有个黑影闪了闪。
运输队老李蹲在传达室后窗下，手里的信封被攥得变了形。
他女婿在革委会当勤杂工，刚才偷偷塞给他这封信：“爸，这字我认得，是许大茂的！”
老李摸黑跑到林卫国屋前，拳头砸门砸得山响：“卫国！卫国！出事了！”
林卫国披着外衣开了门。
老李喘得像拉风箱，把信往他手里一塞：“许大茂要告你！我女婿说这信明儿一早就送区里！”
煤油灯映着信纸上的字迹，林卫国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忽然笑了，笑得老李首发懵：“李叔，您帮我个忙——把这信复印一份，剩下的交给我。”
第二天天没亮，厂纪委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林卫国抱着个硬纸板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举报信原件、“技术春晚”观众签名册、孩子们用废铁拼沙盘的照片，最上面压着张信纸，墨迹未干：“群众愿不愿跟着走，比任何举报都更有说服力。”
当天下午，厂广播站的大喇叭炸响时，许大茂正蹲在院里削土豆。
“即日起，每月最后一个周五定为'工人技术创新展示日'，由林卫国同志负责统筹……”
“啪！”许大茂手里的茶杯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脚面都没知觉。
他望着窗台上那盆蔫了的茉莉，忽然想起联欢会上林卫国胸前的徽章——红布衬着“安全生产百天”，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视网膜上的数字开始跳动时，林卫国正在实训基地擦那面“轮子上的恩人”锦旗。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羽毛：“悔恨×8、震惊×6、感激×7”。
他抬头，看见老耿头带着班组往礼堂搬投影仪，苏晚晴抱着急救箱跟在后面，小梅举着沙盘跑在最前面，发辫上沾着的碎铁片闪着光。
他拿起笔，在锦旗旁添了行字：“光明行处，邪不能胜。”
正月末的一个雪夜，林卫国趴在绘图桌上打了个哈欠。
窗户外的雪片撞在玻璃上，化成水痕蜿蜒向下。
图纸上的新型节能锅炉己经画出了大概，煤仓的位置还需要再调整——他拿起红笔刚要改，就听见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卫国！”是老耿头的声音，“张书记说部里来电话了，要咱们的技术创新展示日经验……”
林卫国放下笔，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凝成白雾。
他望着图纸上的锅炉轮廓，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想起系统商城里那套还没兑换的高温合金配方。
雪光透过窗户落在图纸上，把“节能”两个字照得发亮。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但这一次，来的不会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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