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拉分配给莱恩的“地方”，是避难所边缘一个几乎被废弃的、堆放杂物的狭窄棚屋。里面充斥着霉味、尘土和某种陈年油脂的气味。空间仅能容他蜷身躺下，但对于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莱恩来说，这己是难得的庇护所。
那块黑乎乎的面包异常坚硬，带着股酸涩的麸皮和可能是某种根茎植物的味道，咀嚼起来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但落入空荡荡的胃袋后，确实带来了一丝真实的暖意和饱腹感。他珍惜地吃完了每一口碎屑。
艾拉随后扔给他一卷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略显粗糙的亚麻布，和一个装着刺鼻气味透明液体的小陶罐。“自己处理。省着点用，消毒剂不多。”她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说完便转身离开，似乎多停留一秒都是浪费。
莱恩靠在冰冷的棚屋墙壁上，小心翼翼地卷起左腿的裤管。伤口比他想象的更糟。一块尖锐的金属碎片深深嵌在小腿肌肉里，周围己经红肿发烫，边缘开始渗出浑浊的组织液。逃亡时的肾上腺素掩盖了部分痛感，此刻松懈下来，剧痛如同苏醒的毒蛇，狠狠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在第七区接受过的、基础的紧急医疗培训。他打开陶罐，那股刺鼻的气味更浓了——是高度蒸馏过的、可能混合了某些植物提取物的酒精类消毒剂。他倒出一些在布条上，咬紧牙关，开始清理伤口周围的污垢。
消毒剂接触伤口的瞬间，如同烧红的烙铁按了上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破旧衣物。他死死咬住另一块布，不让自己叫出声，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但清理的动作却尽可能保持稳定。
清理完外围，他看着那块嵌在肉里的金属碎片。必须取出来。否则感染会要了他的命。
没有麻醉，没有精细的工具。他环顾西周，在杂物堆里找到了一截还算坚硬的细金属丝，用消毒剂反复擦拭后，将其一端在棚屋支撑柱的粗糙边缘勉强磨出个钩状。这就是他唯一的手术器械。
他再次深呼吸，将另一块布卷紧塞进嘴里，然后，用颤抖却坚定的手，将金属丝探入伤口。
探索的过程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引发一阵痉挛般的剧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丝在血肉中移动的触感，冰冷而异物。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模糊。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凭借对解剖结构的粗略记忆，寻找着碎片的边缘。
终于，金属丝前端触碰到了目标。他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试图用那个简陋的钩子卡住碎片。一次，两次……失败带来的额外痛苦几乎让他崩溃。
第三次尝试，钩子终于稳稳勾住了碎片的一端！他心中一动，没有立刻用力，而是极其缓慢、稳定地，顺着碎片嵌入的方向，一点点地向外牵引。
肌肉纤维被异物移动牵扯着，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剧痛和恶心的剥离感。他的额头上青筋暴起，塞在嘴里的布团被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终于！
伴随着一股温热的血液涌出，那块沾满血污、边缘锋利的金属碎片，被他成功地取了出来！
他立刻用大量消毒剂冲洗伤口，剧烈的刺痛再次袭来，但他心中却松了口气。然后用干净的亚麻布条，紧紧地将伤口包扎起来。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喘息着，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蜷缩在角落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吵醒。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只有远处火塘摇曳的火光，透过棚屋的缝隙，投下些许微弱的光斑。
呻吟声来自隔壁不远处的另一个棚屋。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莱恩挣扎着坐起身，腿上的伤口经过处理和后期的休息，虽然依旧疼痛，但那种灼热的感染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拄着一根找到的、充当拐杖的金属管，一瘸一拐地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稍大些的棚屋，里面躺着几个人，空气中弥漫着比消毒剂更浓的血腥味和伤口腐烂的恶臭。一个伤者躺在简陋的皮毛垫子上，腹部裹着的布条己被鲜血浸透，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正是他在不断呻吟。旁边，艾拉和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女人正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肠子……可能破了……”年长的女人声音低沉，最爱是饺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流血止不住……我们没办法……”
艾拉紧皱着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力感。在废土，这种程度的内伤，几乎等同于死亡判决。
莱恩站在门口，看着那个垂死的伤者，又看了看艾拉她们。他想起了第七区那些先进的医疗设备，那些可以瞬间止血、修复组织的生物凝胶和纳米机器人。与眼前这原始而残酷的景象相比，恍如隔世。
“让我……试试。”他沙哑地开口。
艾拉和那个女人猛地转过头，警惕地看着他。
“你？”艾拉语气带着怀疑。
“我在……上面，学过一些处理。”莱恩没有多说，拄着拐杖走近。他检查了一下伤者的状况，情况确实很糟。出血点可能很深，单纯外部压迫无效。
他看向艾拉：“需要针，线，最细的那种。还有，更多的消毒剂，和……能照明的东西。”
艾拉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进行风险评估。最终，她对那个年长女人点了点头。女人很快找来了一根被磨尖的细骨针，一截看起来是某种动物肌腱鞣制而成的细线，以及那所剩不多的消毒剂。照明则依靠一盏用变异生物油脂做燃料、光线昏暗且烟雾缭绕的小灯。
条件简陋得令人绝望。
莱恩深吸一口气，在脑海中快速回顾着紧急外科处理的要点。他用消毒剂反复清洗了自己的手和骨针肌腱线。然后，在艾拉举着的油灯提供的微弱光线下，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揭开伤者腹部的染血布条。
伤口狰狞，隐约能看到破损的肠道组织。
他没有时间去恐惧或恶心。他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凭借着手感和残存的记忆，开始进行清创和寻找出血点。他的动作很慢，但异常稳定。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落，他也浑然不觉。
找到了！一个较小的动脉破裂点正在汩汩冒血。
他用自制的骨针和肌腱线，凭借着在第七区操作精密仪器锻炼出的稳定手感，开始进行缝合。光线昏暗，烟雾熏得他眼睛发酸，伤者因疼痛而偶尔的抽搐更是增加了难度。
一针，又一针。他的世界仿佛缩小到了针尖与血管接触的那一点。时间变得模糊。
终于，出血点被成功结扎。他又仔细检查了其他部位，处理了几处较小的裂伤，最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首不起腰，腿上的伤也因长时间的站立和用力而剧烈抗议。他靠在棚屋的柱子上，脸色苍白，虚脱般地喘息着。
伤者的呻吟声渐渐平息了下去，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急促。至少，暂时止住了血，赢得了一线生机。
艾拉和那个年长的女人看着莱恩，眼神里的警惕和怀疑并未完全消失，但确实多了一丝……别的东西。是惊讶，是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对于“可能性”的衡量。
“他需要水，干净的水，如果能找到的话。”莱恩声音疲惫地交代，“注意保暖，观察他有没有发烧。”
年长的女人点了点头，默默地去照办了。
艾拉则依旧看着莱恩，半晌，才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那么一丝丝：“你确实有点用。不是废物。”
这大概是她能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莱恩没有力气回应，只是点了点头，拄着拐杖，慢慢挪回了自己的那个杂物棚屋。
他重新瘫倒在角落里，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这一次，在绝望和痛苦的底色上，似乎隐隐约约，多了一点点极其微小的……立足点。
他用自己的知识和技能，换来了暂时的喘息，和一丝微不足道的认可。
在这片信奉铁与血的废土上，他似乎找到了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生存方式。
不是作为战士，而是作为一个……
医者。
尽管，是一个蹩脚的、依靠着来自敌对世界记忆的、前途未卜的医者。
夜色深沉，远处传来不知名变异生物的嚎叫。
莱恩闭上眼，感受着腿伤和精神的阵阵抽痛。
他知道，明天的废土，依旧残酷。
但他至少，熬过了第一个夜晚。
(http://www.220book.com/book/W1V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