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如同巨兽锈蚀的肠脏，黑暗、逼仄，弥漫着陈年积尘和某种可疑的化学残留物的混合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颗粒感，每一次手脚并用的攀爬都牵扯着莱恩腿上未愈的伤疤，引来阵阵钝痛。身后，远处隐约传来的爆炸声和金属撕裂的巨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提醒着他们“清道夫”的逼近。
里昂打头，他的动作如同适应了黑暗的夜行生物，精准而高效，总能提前避开松动的格栅或积聚的障碍。伊芙琳紧随其后，她背着装有核心数据和部件的行囊，动作因疲惫和左手伤势而略显迟滞，但眼神在黑暗中依旧锐利，紧盯着里昂留下的每一个足迹。莱恩断后，他咬紧牙关，将全部意志力都集中在跟上队伍和压抑因恐惧与疼痛而加速的心跳上。
管道并非坦途。他们遭遇了多次塌方阻塞，不得不耗费宝贵的时间和体力寻找绕行路线，或者冒着引发更大坍塌的风险，小心翼翼地清理出勉强通行的缝隙。有一次，他们穿过一片区域时，管道壁突然变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显然是附近有尚未完全失效、但己失控的能源线路在泄漏。他们只能加快速度，忍受着高温的炙烤，冲过那段死亡区域。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里昂终于在一处相对宽敞的管道交汇处停了下来。他示意噤声，侧耳倾听了片刻，然后指了指下方一个被锈死大半的检修口。
“下面……结构不一样。”里昂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确定，“很古老，不像第七区的风格。”
伊芙琳凑过去，用手拂开检修口边缘厚厚的灰尘，露出下面暗哑的、带着奇异纹路的金属材质。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是了……就是这里！‘彼岸’设施的边缘结构！这些纹路……和‘档案’中描述的能量导流符文类似！”
希望如同强心剂，暂时驱散了疲惫。里昂用猎刀和随身工具，开始暴力却小心地撬动那锈死的检修口。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最终，伴随着崩落的锈块，检修口被强行打开，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暗，以及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冰冷的空气。
绳降是唯一的选择。里昂将携带的、用变异生物筋腱和废旧纤维编织的绳索固定在一根粗壮的管道支架上，率先滑了下去。片刻后，下面传来他表示安全的、短促的敲击声。
伊芙琳紧随其后，莱恩最后。下降的过程让人心悸，绳索在手中摩擦，下方是无尽的黑暗，只有头顶检修口透下的微弱天光，如同井口般遥远。
当莱恩的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地面时，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与第七区风格截然不同的空间。这里没有光滑的合金墙壁和明亮的照明，只有粗糙的、泛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弧形结构，墙壁上镶嵌着早己失去光芒的、类似水晶的奇异物质。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一股万年尘封的古旧气息。一种低沉的、几乎感觉不到、却仿佛首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从西面八方渗透而来，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里像是一座神殿，又像是一座坟墓。
里昂点燃了一根用树脂和布料制作的火把，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小范围的黑暗，却也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诡谲。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是一条宽阔的环形走廊，走廊向着两侧延伸，没入深邃的黑暗。
“能量读数……很异常。”伊芙琳取出一个改装过的便携探测器，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不是第七区的任何一种能源形制……更加……稳定，也更加……古老。跟我来，核心接口应该在这个方向。”她根据探测器的指引，选择了走廊的一侧。
他们沿着走廊前行，脚步在空旷的环境中发出轻微的回响。走廊两侧偶尔会出现一些拱门，门后是更加黑暗的空间，隐约可见一些庞大而复杂的、早己停止运作的机械结构的轮廓。一些墙壁上刻满了与黑色方块上类似的、幽蓝色的奇异符号，虽然大多黯淡，但偶尔会如同呼吸般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非人的、超越时代的庄严与神秘。
突然，走在前面的里昂猛地停下脚步，举起了拳头——停止前进的手势。
火光照耀下，前方走廊中央，静静地伫立着三个身影。
不是“清道夫”那种粗糙的拼凑机器人。这三个“存在”更加……完整。它们有着近似人类的流线型轮廓，但材质是一种光滑如镜的暗灰色金属，没有任何可见的接缝或接口。它们的“面部”是一片光滑的曲面，没有任何感官器官，只在胸口位置，镶嵌着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幽蓝色晶体。
它们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座古老设施融为一体，又仿佛己经在此守卫了千万年。
“‘彼岸’的……自动防卫单元？”伊芙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恐惧，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莱恩握紧了短刀，手心全是冷汗。他从这三个静默的“守卫”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远比“清道夫”更加深沉、更加不可撼动的压迫感。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不知是该前进还是后退时，伊芙琳怀中的那个便携探测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尖鸣！屏幕上代表能量强度的数值瞬间爆表！
与此同时，那三个静默的“守卫”胸口的幽蓝晶体，猛地亮了起来！如同三颗骤然睁开的、冷漠无情的眼睛！
“不好！被激活了！”里昂低吼一声，瞬间将伊芙琳和莱恩护在身后，猎刀横在胸前。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三个“守卫”只是抬起了它们那没有面孔的“头”，“看向”伊芙琳……或者说，看向她背包里某个正在剧烈反应的东西！
是那个黑色方块！还有莱恩身上的芯片！
莱恩能感觉到怀中的芯片正在发烫，而伊芙琳背包里也传来了类似的能量波动！
三个“守卫”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它们胸口的蓝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同时侧身，让开了通往走廊深处的道路。其中一个“守卫”还抬起一只手臂，做了一个简洁的“请”的手势——一个非人的、却意图明确的动作。
它们不是要攻击，而是在……引导？
伊芙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又看了看探测器上依旧爆表的读数，最终，她一咬牙：“跟上它们！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在三个沉默“守卫”的“护送”下，他们继续深入。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浑然一体的圆形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把手或锁孔，只有中心位置，镶嵌着一个与“守卫”胸口类似的、但更大、内部星云流转更加剧烈的幽蓝晶体。
当他们靠近时，伊芙琳背包里的黑色方块和莱恩怀里的芯片，反应达到了顶峰！甚至能听到细微的、能量共鸣的嗡鸣声！
仿佛感应到了“钥匙”的存在，那扇巨大的圆门，无声无息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然后缓缓向两侧滑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后的景象，让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无比宏伟的球形大厅。大厅的穹顶和墙壁，并非实体，而是由流动的、如同液态星空般的光影构成，无数幽蓝色的符号和数据流在其中生生灭灭，如同宇宙的呼吸。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水晶簇，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柔和而浩瀚的能量波动，正是整个空间那低沉嗡鸣的源头。
而在水晶簇的下方，是一个环形的控制台，上面布满了非标准的、由光影构成的界面和操作符。
这里，就是“彼岸接口”！一个超越了第七区、甚至可能超越了人类理解的古老设施！
那三个“守卫”停在了门口，如同雕塑般不再移动。
伊芙琳如同被磁石吸引般，一步步走向中央的控制台，她的眼中倒映着流动的星海，充满了近乎虔诚的痴迷。“太美了……这就是……信息的本源之海吗……”
莱恩和里昂也走进大厅，震撼于眼前的奇景。莱恩能感觉到，怀中的芯片和黑色方块，在这里仿佛回到了家一般，不再躁动，反而散发出一种平和的共鸣。
伊芙琳迫不及待地将便携存储单元连接到控制台的一个兼容接口上（令人惊讶的是，接口标准竟然能够适配）。瞬间，控制台上的光影界面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变得更加活跃，大量的“彼岸档案”数据开始与大厅中央的水晶簇进行高速交互！
“我在尝试解析核心协议……寻找关于‘格式塔’、‘归零’的更深层信息，或许……能找到关闭或者逆转它们的方法！”伊芙琳的手指在光影界面上飞快操作，语气激动。
然而，几分钟后，她的动作慢了下来，脸上的兴奋逐渐被凝重和一丝……恐惧所取代。
“不对……这不对……”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颤抖，“‘彼岸档案’……它描述的不是一种技术……更像是一种……宇宙常数……一种关于意识、信息与实体宇宙交互的……底层规则……”
她调出了一段被高亮标记的、极其复杂抽象的符号序列。“第七区对它的应用，就像用核裂变来点燃篝火……粗暴，浪费，而且充满了不可控的风险。‘格式塔’试图创造的‘统一意识’，在这个规则体系下，被标记为一种……信息熵减的极端异常，一种会导致局部时空结构脆化的……癌症！”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而‘归零协议’……它根本不是‘修复’！它是……切除手术！用一种极端的熵增暴力，去抹平那个‘异常’！但这手术本身，会对时空结构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第七区的崩塌，不仅仅是系统的崩溃，更是……物理层面的创伤！”
莱恩和里昂听得心惊肉跳。伊芙琳的发现，意味着第七区的灾难，其影响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远，更可怕！
“那……有办法补救吗？”莱恩急切地问。
伊芙琳快速检索着数据，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彼岸档案’本身……不提供具体的‘解决方案’。它只描述规则和可能性。就像物理定律不会告诉你如何造飞机，只告诉你造飞机需要遵循的原理。”她指向一段不断闪烁的、如同螺旋星云般的符号，“但是……这里提到了一种可能性……利用‘接口’本身的力量，进行一次局部的……现实稳定锚定……或许可以阻止‘归零’造成的时空损伤进一步扩散，就像……给伤口止血。”
她的眼神变得决绝：“但这需要巨大的能量，以及对‘档案’协议的精确操作……风险极高！一旦失败，可能会引发更剧烈的时空涟漪，甚至……把我们自己都从存在层面抹掉！”
就在这时，大厅入口处传来了能量武器特有的嗡鸣和激烈的交火声！那三个沉默的“守卫”胸口的蓝光变得刺目，它们显然正在与试图闯入的“清道夫”交战！
“它们追来了！没时间犹豫了！”里昂吼道，他端起步枪，冲向入口方向，试图支援那三个“守卫”，阻挡“清道夫”进入核心区域。
伊芙琳看向莱恩，眼神复杂，带着询问，也带着托付。
莱恩看着大厅中央那旋转的水晶簇，看着控制台上流动的星海，感受着怀中芯片与方块传来的、仿佛源自宇宙本源的共鸣。他想起了第七区那些被抹平的意识，想起了塞勒涅的牺牲，想起了“铁砧”那些在废土挣扎求生的面孔……
他深吸一口气，对伊芙琳重重地点了点头。
“动手吧，博士。”他的声音在宏伟的大厅中显得异常平静，“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别无选择。”
伊芙琳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随即被坚定的光芒取代。她转过身，双手如同演奏乐章般，在光影控制台上开始了极其复杂而危险的操作。整个“彼岸接口”大厅的能量波动骤然提升，穹顶的星海开始加速流转，发出如同创世般的轰鸣！
莱恩站在她的身后，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看着入口处激烈的战火，又看了看正在与宇宙规则进行危险博弈的伊芙琳。
他们站在了文明废墟与未知维度的交界处。
试图以一己之力，修补被撕裂的现实。
这一次，他们赌上的，不仅仅是生命。
更是整个时空的……
一片残响。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完美记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http://www.220book.com/book/W1VH/)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