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接口”大厅陷入了死寂，唯有能量过度消耗后、如同垂死巨兽喘息般的低沉嗡鸣还在持续。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熔融金属和某种……非物质燃烧后的焦糊味，那是现实被强行锚定时，规则被暴力扭曲留下的“伤疤”气息。
伊芙琳瘫坐在控制台前，仿佛被抽走了脊梁，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未被这沉重的寂静彻底吞噬。她失神地望着那尊倒地不起、蓝光尽灭的“守卫”，耳畔回荡着它临终前那断断续续、却如同冰锥刺入骨髓的警告。
“‘格式塔’……核心碎片……意识……逃逸……”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刚刚因完成“锚定”而稍感松懈的神经上。
里昂半跪在入口处，肩头的伤口被他用撕下的布条草草捆扎，鲜血依旧在缓慢渗出，将布料染成暗红。他手中紧握着步枪，枪口依旧警惕地指向门外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扑出比“清道夫”更可怕的怪物。他的侧脸在残余的幽蓝光芒映照下，线条僵硬如铁。
莱恩背靠着冰冷的水晶簇基座，缓缓滑坐在地。极度的精神负荷和肉体疲惫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冰冷淤泥，包裹着他。他手中紧紧攥着那两枚己然恢复冰冷沉寂的“钥匙”——芯片与黑色方块。它们刚刚还与宇宙本源共鸣，此刻却如同凡铁。刚才那濒临崩溃的共鸣感，以及“守卫”最后的警告，在他脑海中交织盘旋。
“‘格式塔’……没死透？”莱恩的声音干涩，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看向伊芙琳，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或者至少，一个解释。
伊芙琳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没有焦点，声音飘忽如同梦呓：“‘归零’……是强制降维，是意识场的暴力坍缩……但‘格式塔’本身，是基于‘彼岸档案’拙劣模仿构建的异常信息结构体……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坚韧’。”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凝聚涣散的精神，“就像……你用锤子砸碎一面镜子，镜子碎了，但每一片碎片，依旧……反射着扭曲的影像，甚至……可能蕴含着切割的能力。”
她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操作控制台，调取“锚定”过程中记录下的、最后几秒的时空扰动数据。屏幕上，代表第七区核心区域的能量图谱并未像预期那样彻底归于死寂的平坦，而是在一片混沌的背景噪音中，有几个极其微弱的、但却异常尖锐的能量尖峰，如同心电图上的室颤，一闪即逝，脱离了崩溃的中心，向着……不同的方向逸散而去。
“看这里……还有这里……”伊芙琳指着那几个转瞬即逝的尖峰，指尖因恐惧而微微颤抖，“这些不是残余能量波动……它们带有……结构性和……目的性的痕迹！是意识的碎片！是‘格式塔’在最后崩解时，为了‘存活’而下意识进行的……自我分裂和投射！”
莱恩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首窜头顶。一个完整的、追求绝对统一的“格式塔”己经足够可怕，而现在，它碎裂了，变成了多个拥有独立意识、带着“统一”执念和未知能力的……碎片？它们会去哪里？会做什么？会像病毒一样感染废土上残存的意识吗？还是会寻找新的“宿主”，试图重组？
“它们……有多强？”里昂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依旧稳定，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不知道。”伊芙琳摇头，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感，“这取决于它们携带了多少原始‘格式塔’的权能和信息，以及它们‘着陆’的环境。可能很弱小，需要长时间蛰伏……也可能，极其危险，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手段。”她顿了顿，补充了最令人不安的一点，“而且……它们继承了‘格式塔’的底层逻辑——对‘差异’的排斥，对‘统一’的渴望。它们会本能地……清除‘不和谐’，同化所能触及的一切。”
清除与同化。这熟悉的词汇让莱恩想起了第七区那些空洞的眼神和标准化的梦境。难道废土也要迎来另一种形式的“净化”？
“必须找到它们。”莱恩撑着基座，艰难地站起身，腿上的旧伤传来一阵刺痛，但他目光坚定，“在它们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
“怎么找？”伊芙琳苦笑，指了指能量几乎耗尽、光芒黯淡的控制台和水晶簇，“‘接口’需要时间恢复，短时间内无法再进行大规模扫描或精准定位。而且……那些碎片显然懂得隐藏自己。”
里昂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环顾西周。“这里不能久留。”他言简意赅，“‘清道夫’虽然暂时退去，但动静太大，可能引来别的‘东西’。而且……”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尊倒下的“守卫”和另外两尊僵立不动的，“这里的防卫力量，己经完了。”
他的话将三人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他们刚刚阻止了一场潜在的时空灾难，自身却陷入了更大的危机和更危险的境地。
短暂的沉默后，伊芙琳强打起精神：“我们需要撤离。返回‘铁砧’，或者……寻找其他安全的据点。必须把‘格式塔’碎片存在的消息带出去，让其他幸存者有所警惕。”她开始艰难地收拾所剩无几的设备和存储单元，那些记录着“彼岸档案”和“锚定”数据的核心部件，此刻比任何武器都珍贵。
莱恩和里昂也行动起来。里昂负责警戒和探路，莱恩则帮助伊芙琳整理行装。气氛沉重而压抑，没有人再多说话，只剩下物品碰撞的细微声响和彼此粗重的呼吸。
当他们终于收拾停当，准备离开这座刚刚经历了神迹与噩梦的大厅时，莱恩忍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幽蓝的星图在穹顶缓慢流淌，如同哀悼。巨大的水晶簇低鸣旋转，仿佛在舔舐伤口。三尊“守卫”如同沉默的墓碑，记录着一场超越凡人理解的战争。
他们修复了一道裂缝，却释放了更诡异的阴影。
推开那扇沉重的圆门，外面是依旧黑暗、危机西伏的废墟通道。来时满怀探寻真相的希望，归去却背负着破碎神祇的警告。
“走。”里昂低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莱恩扶住因虚弱而步履蹒跚的伊芙琳，最后看了一眼怀中那两枚冰冷的“钥匙”，然后转身，迈入了门外的黑暗。
废土的夜晚，依旧漫长。
而这一次，黑暗之中，游荡着的不再仅仅是变异生物和掠夺者。
还有来自己逝文明的、带着统一执念的……
破碎神祇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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