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丽推战术室门时，指尖还残留着保温桶的温度。 她昨晚特意用妈妈寄来的搪瓷桶煮了黄豆浆，怕凉，裹了三层厚毛巾。 门轴发出轻响的瞬间，她瞥见坐在长桌尽头的人——张恒军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钢笔尖悬在总结本上，墨迹在“岳教练的训练法，像......”后面晕开个小墨点。 “早。”她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金属与木桌碰撞出轻响。 张恒抬头，晨光从他背后的窗棂漏进来，照得他眼尾的细纹都清晰了——这人才刚满三十，倒像被训练场上的风刀刻过无数回。 “豆浆。”岳丽掀开桶盖，白雾裹着豆香扑出来，“您昨天喊哑了嗓子，喝这个润润。” 张恒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她腕上的红护腕——那是她跑酷时总戴的，现在沾了训练场的土，倒像团没烧透的火。 他伸手去接，指尖却先碰到她的手背。 两人同时触电似的缩了缩，岳丽的耳尖先红了：“我、我去摆杯子。” 战术室的门被推开第二次时，是参谋长赵文。 他拎着个磨旧的公文包，见着桌上的保温桶就笑：“小岳这是把后勤班的手艺偷来了？”马军跟在他身后，战术靴踩得地板咚咚响，手里抱着摞地图：“赵参，张队，方案我标了重点......”他瞥见岳丽，愣了下，“岳教练也早。” “都坐。”张恒把豆浆杯往岳丽那边推了推，指节敲了敲桌面，“开始吧。” 赵文摊开任务简报，投影仪的光在他镜片上一跳：“这次跨区演练，目标是模拟敌后摧毁通讯节点。 难点在目标点三面环山，正面只有条三公里的峡谷——“他顿了顿，”传统方案是正面突击，但上次兄弟单位试过，伤亡率超三成。“ 马军把地图铺在桌上，红笔圈出峡谷入口：“我的方案是加强火力压制，用爆破组开路，突击组跟进入点。”他抬头看岳丽，“岳教练之前用跑酷优化了机动速度，这次或许能......” “或许能换条路。”岳丽突然开口。 她昨晚翻了七遍卫星地图，此刻指尖点在地图边缘：“这里，峡谷东侧有片野竹林。 我查了气象记录，最近半个月没下大雨，土坡的承重力够。 跑酷里的’猫跳‘能快速通过斜坡，再用’猴爬‘上那棵老榕树——“她抬眼，”从树顶吊索到目标点后山，比正面少八百米。“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张恒的钢笔尖“咔”地折断了，他捏着断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岳教练，野竹林里可能有蛇虫，榕树树龄超过五十年，枝桠承重测试过？ 吊索长度误差超过十厘米，队员掉下来怎么办？“ “蛇虫？”岳丽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我带了驱蛇粉，昨晚在训练场后坡试过，有效率90%。”她又抽出张A4纸，“榕树是本地林业局重点保护树木，上个月刚做过承重检测，最大承重800公斤——咱们队员最重的王大壮才75公斤。”她指着纸上的表格，“吊索用静力绳，误差控制在三厘米内，我让俱乐部的朋友连夜做了拉力测试。” 张恒的眉峰挑了挑。 他想起昨天演练时，岳丽抱着个装满跑酷护具的箱子冲进场地，说“安全措施比你们的战术背心还多”。 此刻她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倒让他想起当年第一次摸狙击枪时的自己——满脑子都是“我能行”，偏要撞破南墙才肯回头。 “那如果中途遇到巡逻队？”他追问，“后山的岗哨位置，你标在沙盘上了吗？” 岳丽没说话，首接走到沙盘前。 她摘下腕上的红护腕，系在代表榕树的小模型上，又把几个兵棋小人摆成散兵线：“巡逻队每二十分钟一班，路线是环形。”她指尖划过竹林区域，“用滑步通过时，脚步声能降到30分贝，比正常行走低一半——这是我用分贝仪测的。”她抬头看张恒，“张队，您带队员摸过多少次哨？ 是不是总觉得，多一分把握，就能多带一个兄弟回来？“ 张恒的呼吸顿住了。 他想起去年冬天那次任务，新兵小李为了绕路躲岗哨，掉进冰窟窿。 他在冰面上跪了半小时，把人捞出来时，小李的睫毛都结了冰碴。 后来小李调去后勤，见面时还说：“队长，我不怪您，是我不够小心。”可张恒知道，是他的方案里少算了三秒的反应时间。 “我知道您怕冒险。”岳丽的声音软下来，“但跑酷不是瞎蹦跶，是把身体的极限变成可控的步骤。 就像您教队员拆枪，拆十遍不够，拆一百遍，基肉就记住了。“指指了指沙盘上的目标点，”这条路，我陪您拆一百遍，拆到每个队员闭着眼都能走。“ 马军突然笑了。 他凑到沙盘前，用战术笔戳了戳竹林位置：“小岳这思路，像咱们当年当侦察兵时找的‘狗洞’——看着险，走通了就是条活路。”赵文推了推眼镜，敲了敲地图：“我查了近三年同类型任务，迂回成功率比正面高27%。”他看向张恒，“小张，你带的兵是最精的，但战术也得跟着时代变。” 张恒没说话。 他盯着沙盘上那截红护腕，突然想起昨晚总结本上没写完的话——“岳教练的训练法，像把生锈的老锁，突然被塞进了把新钥匙。”他伸手碰了碰那个代表榕树的模型，木质的纹路硌得指尖发疼，像某种钝钝的觉醒。 “下午两点。”他突然说，“带齐装备，咱们在沙盘室模拟一遍。”他看向岳丽，目光不再像上午那么锋利，“你当导调，我当突击队长。” 岳丽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弯腰收拾桌上的豆浆杯，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握成拳。 窗外的风掀起沙盘上的薄纱罩，吹得那截红护腕轻轻摇晃，像在应和某种即将破土的默契。 马军收拾地图时，瞥见张恒的总结本。“岳教练的训练法，像......”后面的字被钢笔重重划掉，新写的一行是：“像春风，吹得人想跟着跑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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