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顶层的圈子，看着光鲜，其实藏不住什么秘密。
沈清歌割腕自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尽管沈家和陆沉那边捂得严实，还是有一些零星的碎片漏了出来，传着传着，就成了“沈家大小姐为情所困，自寻短见”。
苏念瑾在别墅书房里，正对着宣纸临摹字帖，手腕悬空，笔锋沉稳。
管家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汇报了几句。
握着毛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滴的墨汁，不受控制地坠落，“啪”地一声，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突兀的污迹。
苏念瑾看着那团墨迹，清冷的眉眼间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默默放下笔，将那张写坏的字帖轻轻移到一边。
“知道了。”她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
陆沉回来了，继续他日常的保护工作。
他还是那样，沉默，高效，像一台精密仪器。存在感极强，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但苏念瑾能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比以前更沉，更重。
偶尔在她不需要贴身跟随的间隙，他会靠着墙，眼神放空，那里面除了惯常的冷，还掺杂着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烦躁。
她什么也没问。
关于沈清歌，关于那场自杀，她只字未提。
仿佛那些流传的碎片，从未飘进她的耳朵。
一个小型茶会，苏念瑾受邀出席，陆沉自然跟在身侧。
精致的茶点，氤氲的茶香，掩盖不住某些人探究的目光和旁敲侧击。
“苏小姐，听说沈家那位……唉，真是没想到。”一位夫人状似惋惜地开口，眼神却带着试探。
苏念瑾端起骨瓷茶杯，指尖温润，语气平和却自带一道无形的屏障：“旁人的私事，我不便议论，也不甚了解。”
她轻轻将话题带开，聊起了最近的天气和一幅即将拍卖的古画，姿态优雅，言辞得体，既维持了场面，也明确划清了界限。
不屑于嚼舌根，也维护了自身和身边人的体面。
回程的车上，依旧是熟悉的沉默。
苏念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霓虹初上，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
她忽然轻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要飘散在车厢里：“最近……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她没有看陆沉，但这句话里的未尽之意，两人都心知肚明。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
陆沉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沉短促的音节“嗯。”
一个字，堵死了所有可能继续的对话，也封住了任何形式的关怀或试探。
手机屏幕亮起，是叶晚晴的信息。
「苏姐姐，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传闻。你没事吧？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别影响心情。」
语气比之前收敛了不少，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示好，试图拉近关系，顺便踩一脚己经成为“过去式”的沈清歌。
苏念瑾指尖在屏幕上点了点，客套而疏离地回复：「谢谢关心，我很好。」
多一个字都没有。
公寓内。
陆沉站在窗边，外面是城市的万家灯火。
他复盘着沈清歌自杀的整个事件，眉头紧锁。
他厌恶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厌恶那个女人用如此极端的方式，硬生生在他密不透风的世界里，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留下了哪怕一丝一毫的痕迹。
他将心底翻涌的那点烦躁，强行归因于“所有物”不听话带来的麻烦和后续可能需要处理的手尾。
他需要绝对的冷静。
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牵动情绪。
哪怕是负面的。
几天时间过去。
表面上看，海市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沈清歌在医院的严密看护下，“乖巧”地养着身体，为了他那句“养好身体”的命令而活着。
苏念瑾依旧保持着她的清冷与傲骨，对陆沉那份悄然滋长的好奇与好感，被妥帖地藏在得体的礼貌和偶尔泄露的细微关怀之下。
叶晚晴在暗处观察，寻找着新的突破口。
陆沉则试图用理性抚平一切涟漪，让一切回归到他绝对掌控的轨道。
但那池被投入石子的春水，波纹虽渐平息，水底的暗涌，却从未真正停止。
苏念瑾收到一份当代艺术画展的评审顾问邀请函。
她拿着邀请函，走到正在检查客厅监控画面的陆沉身边，语气公事公办：“下周有个画展，我需要出席。现场人多，安保可能需要更细致些。”
她顿了顿，补充道：“你有空陪同吗？”
理由充分，无可挑剔。
陆沉抬眼看了看她，点头：“可以。”
画展开幕当天，人头攒动。
苏念瑾穿着剪裁利落的浅灰色西装套裙，走在前面，偶尔与策展人或艺术家低声交谈几句，点评作品时言辞精准，见解独到。
陆沉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沉默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涌动的人群，眼神锐利如鹰。
在一幅名为《困兽》的抽象画前，苏念瑾停下了脚步。
画布上是大片压抑的深蓝与黑色，狂乱的笔触交织碰撞，仿佛能听到无声的嘶吼。
她看了很久，久到陆沉都觉得有些异常。
然后，她微微侧头，声音很轻，像是说给旁边的陆沉听，又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最华丽的牢笼，是自己画的。”
这话有点飘，不知道是在说画，还是在说别的什么。
陆沉的目光落在那些扭曲挣扎的色块上。
莫名其妙的，眼前闪过医院里沈清歌那双绝望又偏执的眼睛，甚至……
还有自己内心深处某些不愿示人的、被铁链锁住的角落。
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语气平淡地评价：“画得不错。”
避开了她话里可能藏着的钩子。
就在这时，旁边一阵骚动。
一个扛着相机的记者为了抢拍苏念瑾的侧影，后退时没注意，撞到了旁边的金属展架！
展架晃了晃，顶端一个小型金属雕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朝着苏念瑾的头顶砸落！
“小心！”
陆沉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在雕塑脱落的瞬间，他一把揽住苏念瑾的肩膀，将她猛地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迅速转身，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掉落的雕塑！
“砰！”
一声闷响。
雕塑不算太重，但砸在背上的力道也不轻。
苏念瑾惊魂未定，脸颊被迫贴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鼻尖瞬间被那股熟悉的、冷冽干净的气息包围。
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敲在她的耳膜上，也莫名敲在了心上。
“没事吧？”头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苏念瑾立刻回过神，像被烫到一样，迅速从他怀里退开一步，拉开了距离。
“没、没事。”她脸颊控制不住地泛起红晕，强自镇定下来，转头对匆忙赶来的工作人员和策展人交代，“处理一下，确保其他展品安全。”
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刚才瞬间的慌乱和……一丝别的什么。
回程的车上，气氛似乎比去的时候，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苏念瑾看着窗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那幅《困兽》……我买下了。”
陆沉有些意外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那画压抑又挣扎，和她平时清冷高雅的气质并不完全相符。
苏念瑾没有解释，目光依旧看着窗外，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将那瞬间的共鸣与触动，藏在了这个决定收藏的行动里。
不说，但他或许会懂。
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
陆沉看着苏念瑾推门下车，背影挺首，步履优雅，带着一种难以接近的孤高，走进那片温暖的灯光里。
他不得不承认，和苏念瑾相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省心”。
她不会像沈清歌那样，带来毁灭性的、歇斯底里的风暴，将他拖入情绪的泥沼。
她也不会像叶晚晴那样，首白地、热情地带来各种明面上的“麻烦”。
她稳定，得体，界限分明。
但这种稳定和得体之下，似乎也有某种细微的、持续的东西，像涓涓细流，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那坚冰般密不透风的心防。
这种感觉很陌生。
甚至，有点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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