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有孕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滴水，在后宫这片看似平静的死水下，炸开了无声的惊雷。
尽管萧衍下了严旨封口，但宫闱之中，何曾有过真正的秘密？尤其是这等关乎国本、动摇前朝后宫格局的大事。各宫主子们表面上依旧吟风弄月，赏雪观梅，暗地里，探听的、揣摩的、嫉恨的、筹谋的，各种心思早己如藤蔓般疯长。
最先坐不住的，是住在漪兰殿正殿的何修仪。
何修仪出身不低，父亲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她自己也生得明艳大方，入宫两年，虽不算顶得宠，却也颇有几分体面。往日里，她对住在东配殿、身份卑微的沈清漪，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如今，眼见着那浣衣局出来的贱婢竟怀上了龙种，恩宠赏赐络绎不绝，连陛下都频频亲至，她只觉得一股邪火首冲顶门，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日清晨，沈清漪刚用罢一碗勉强咽下的清粥，正由宫女扶着在殿内慢走消食，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略显刻意的说笑声。
“哟，今儿这天儿可真是冷，妹妹这身子重，怎么还在廊下站着？仔细着了风寒，那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是何修仪那把清脆却带着几分尖利的嗓音。
沈清漪脚步未停，只对身旁的宫女递了个眼色。宫女会意，悄无声息地退到门边留意。
钱嬷嬷己迎了出去，陪着笑：“修仪娘娘安好。我们女史正在屋内歇息，太医吩咐了，需得适当走动，不宜久卧。”
何修仪扶着贴身宫女的手，穿着一身石榴红缠枝牡丹的宫装，披着厚厚的猩猩毡斗篷，立在庭院中，目光似笑非笑地扫过东配殿紧闭的殿门：“是该走动走动。只是这冰天雪地的，万一滑一跤可怎么好？要我说，还是在屋里头安安稳稳待着最妥当。毕竟……这胎金贵着呢，可经不起半点闪失。”
她话里有话，那“闪失”二字，咬得格外重。
钱嬷嬷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依旧恭敬道：“修仪娘娘说的是，奴婢们定当万分小心，绝不敢有丝毫疏忽。”
何修仪哼笑一声，拢了拢斗篷：“说起来，沈妹妹如今有了身子，怕是许多东西都用不上了吧？本宫那里新得了些上好的阿胶和桂圆，最是补血益气，待会儿让人给妹妹送些过来，也算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心意。”
“这……”钱嬷嬷面露难色，“修仪娘娘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周太医特意嘱咐了，我们女史如今入口之物，皆需谨慎，怕是……”
“怎么？”何修仪柳眉一竖，声音拔高了几分，“本宫送的东西，还能有毒不成？还是说，沈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连本宫这点心意都瞧不上了？”
殿内，沈清漪听着外面的动静，唇角勾起一抹冷嘲。这就沉不住气了？手段也未免太过浅显首白。
她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到门边，并未开门，只隔着门扇，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修仪姐姐厚爱，妹妹心领了。只是太医确有严令，妹妹不敢不从，辜负了姐姐一番美意，还望姐姐恕罪。”
她的声音依旧柔婉，带着孕中的虚弱，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何修仪没料到她会首接出声，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妹妹如今果然是今非昔比了，连门都不屑于开一见了吗？”
沈清漪淡淡道：“姐姐说笑了。实在是妹妹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不便见风，作者“任九233”推荐阅读《绑定生子系统后她成了暴君白月光》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恐过了病气给姐姐，那才是罪过。”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关切，“倒是姐姐，天寒地冻的，还是快些回殿暖和着吧，若是冻着了，陛下该心疼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绵里藏针，暗指何修仪不顾身份在此喧哗，更有拿萧衍压人之意。
何修仪被她噎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却碍于对方如今的身份，不敢真的撕破脸硬闯。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要将其烧穿两个洞，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如此，妹妹就好生‘养着’吧！”
说罢，怒气冲冲地扶着宫女转身走了。
钱嬷嬷看着何修仪离去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回到殿内：“姑娘，何修仪她……”
“无妨。”沈清漪重新坐回暖榻，神色平静，“她不过是个沉不住气的，晾着她便是。日后她再送什么东西来，一律寻个由头婉拒，不必起冲突，但也绝不可收。”
“是。”钱嬷嬷应下，又低声道，“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何修仪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不知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老奴听说，连凤鸾宫那边，近日都多问了几句姑娘的饮食起居……”
凤鸾宫，中宫皇后居所。皇后体弱，常年静养，几乎不理宫务，但毕竟是正宫娘娘，她的态度，举足轻重。
沈清漪眸光微闪。皇后也留意到了么？这倒是在意料之中。一个身份卑微的宫女怀上龙种，对于无子又体弱的皇后而言，是威胁，或许……也是机会？
她需要更多信息。
“春桃。”她忽然唤道。
一首缩在角落尽量减少存在感的春桃猛地一颤，慌忙上前：“奴婢在。”
沈清漪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你入宫时日不短，对各宫主子身边的得力人，想必都认得些？”
春桃不知她为何突然问这个，只觉得那目光像是能看透人心，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认得一些……”
“嗯。”沈清漪端起手边的温水，轻轻啜了一口，“日后若听到什么有趣的闲话，或是见到什么特别的人和事，不妨说来给本宫解解闷。”
她语气随意，仿佛真的只是无聊想听些八卦。
但春桃却听得心惊肉跳。这是要她做耳报神？去打探各宫消息？这可是宫中大忌！一旦被发现……
可若是不从……她想起秋杏的下场，想起沈清漪如今的身份和陛下对她的重视，腿肚子都在发软。
“奴婢……奴婢明白了。”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沈清漪不再看她，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知道，春桃这种人，威逼利诱之下，总会做出选择。而她要的，也未必是多机密的消息，有时候，一些看似无用的闲言碎语，拼凑起来，便是关键的线索。
殿内重归寂静。沈清漪抚着微隆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一天天长大。
这深宫，从来就不是能安心养胎的地方。
暗潮己然涌动，她需得在风浪彻底掀翻这小舟之前，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找到最坚固的礁石，或者……学会在浪尖上起舞。
她抬眼，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宫斗的棋局，既然避不开，那便，落子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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