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晋位昭仪、赐居长乐宫主殿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在后宫炸开了锅。
明面上，各宫贺礼如流水般送至长乐宫，锦缎、珠宝、补品……琳琅满目，堆满了偏殿的库房。连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后，也派身边最得力的掌事宫女送来了一对品相极佳的百年山参和一套赤金镶宝的长命锁，言明是给皇子公主的见面礼，态度温和，挑不出错处。
林婕妤更是亲自前来道贺，她看着摇橹里并排安睡的两个婴孩，眼中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喜爱与惊叹，拉着沈清漪的手说了许多育儿经，又送上了两套她亲手缝制的、针脚细密柔软的小衣裳，态度比往日更加亲厚自然。
然而，在这片看似祥和喜庆的波澜之下，沈清漪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涌动不息的暗流。
钱嬷嬷将各宫送来的礼单一一念给她听，又低声道：“何采女……不，何氏在永巷听闻消息，当夜就病倒了，据说呕了血。”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柳美人之事……还有何氏被贬，虽未明说，但宫里私下都传，与谋害皇嗣有关。如今才人……昭仪您平安产子，又晋高位，那些人心里，怕是又恨又怕。”
沈清漪靠坐在铺了厚厚绒毯的暖榻上，产后虚弱的身体依旧容易疲惫，脸色也还苍白，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清亮锐利。她轻轻拍抚着怀中刚刚喂饱、正在打嗝的玥儿，语气平淡无波：“恨也好，怕也罢，她们若安分守己，本宫自然也懒得理会。若还有人不知死活……”
她未尽之言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怀中的玥儿似乎感应到什么，小小的身子动了动，发出细弱的哼唧声。沈清漪立刻收敛了气息，低头柔声轻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娇嫩的脸颊，眼神瞬间软化下来。
这种近乎本能的反应，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
「宿主，‘母亲’角色认同度提升。情感模块与生存本能出现交互影响。」系统适时地给出分析。
沈清漪没有回应系统。她只是看着怀中小小的、依赖着她的生命，心中那片名为“算计”的冰原，似乎真的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温热的泉水流淌进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松警惕。
“嬷嬷，”她抬眼看向钱嬷嬷，“各宫送来的东西，依旧按老规矩，仔细查验，分门别类收好，非必要不动用。尤其是吃食和香料，一律封存。”
“老奴明白。”
“还有，”沈清漪沉吟片刻，“陛下虽派了得力人手照顾宸儿和玥儿，但乳母和近身伺候的宫人，底细还要再查，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你亲自盯着。”
“是。”
正说着，外间传来宫人禀报，陛下往长乐宫来了。
沈清漪将玥儿交给候在一旁的乳母，略略整理了一下鬓发和衣襟。不过片刻，萧衍便走了进来。
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眉宇间少了些平日的冷肃，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向并排放置的两个摇橹。乳母连忙将刚刚睡着的宸儿和玥儿抱过来给他看。
萧衍俯身，看着两个孩子。宸儿睡得正沉，小嘴微微张着；玥儿则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小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玥儿的小手。那软若无骨的触感让他指尖微顿。玥儿仿佛抓住了什么依靠，小小的手指竟蜷缩起来，握住了他的指尖。
萧衍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看着那握住自己手指的、柔软的小手，一种极其陌生而又奇异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那感觉，比他执掌生杀大权、接受万民朝拜时，更加……难以形容。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立刻抽回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沈清漪在一旁，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她能感觉到，萧衍对这两个孩子的感情，正在以一种超乎她预料的速度滋生、蔓延。那不仅仅是对继承人的看重，更像是一种……血脉相连的本能牵引。
这于她而言，是好事。
她适时地轻声开口，带着产后特有的柔弱：“陛下，玥儿似乎很喜欢您呢。”
萧衍这才仿佛回过神，缓缓抽回手指。玥儿失去了依凭，小嘴撇了撇，眼看就要哭出来，乳母连忙轻轻摇晃着安抚。
萧衍首起身，目光转向沈清漪，在她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停留片刻：“身子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怀，己好了许多。”沈清漪微微垂首。
“嗯。”萧衍在榻边坐下，目光却又不自觉地飘向摇橹里的孩子，“朕己令钦天监择选吉日，为宸儿和玥儿行册封礼。”
皇子公主的册封礼，非同小可，尤其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双儿女，又是龙凤胎，其隆重程度可想而知。这无疑是在向天下宣告这两个孩子尊贵无比的地位。
沈清漪心中明了，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与欣喜：“臣妾代宸儿、玥儿，谢陛下隆恩。”
萧衍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忽然道：“你生产那日，辛苦了。”
他又提了一次“辛苦”。
沈清漪心中微动，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次，她在他眼底，除了帝王的威严，似乎看到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慰藉？或者说，是一种因她完成了这项“壮举”而产生的、全新的审视。
她轻轻摇头，声音柔婉：“能为陛下延绵子嗣，是臣妾的福分。”
萧衍没再说什么，殿内一时陷入沉默。只有两个孩子清浅的呼吸声，和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窒息，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因共同拥有这两个新生命而产生的微妙联结。
坐了片刻，萧衍便起身离开了。他如今来长乐宫，多半是为了看孩子，与沈清漪的交谈反而寥寥。
送走萧衍，沈清漪重新靠回引枕，微微蹙眉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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