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北货运站附近停下。陆星延付了钱，拉着林悠悠迅速下车，混入杂乱的人流与车流中。他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在街边找了一辆等待客人的摩的，谈好价格，报出了另一个位于城市边缘、靠近城乡结合部的地点。
他必须谨慎。匿名者的警告言犹在耳，“清除”最高指令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给的坐标首接前往，那太像自投罗网。他需要迂回，需要确认。
摩的载着他们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穿行，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与喧嚣。林悠悠靠在陆星延身后，手臂环着他的腰，脸颊贴着他坚实的后背，能感受到他肌肉的紧绷和透过布料传来的体温。这是混乱与危险中，唯一确定的依靠。
他们在城乡结合部的一个旧市场下了车。这里鱼龙混杂，各种气味交织，小贩的吆喝声、摩托车的轰鸣声不绝于耳。陆星延用现金买了两顶廉价的鸭舌帽和两瓶水，又换乘了一辆破旧的长途巴士，向着匿名者提供的坐标大致方向驶去。
巴士摇摇晃晃，窗外景色逐渐从低矮的楼房变为田野和零散的工厂。陆星延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观察着车上每一个乘客和窗外可能出现的异常。
“那个坐标……你觉得会是什么地方？”林悠悠压低声音问。
“可能是某个废弃的工厂，偏僻的仓库，或者……某个人的藏身地。”陆星延目光扫过窗外，“‘老鬼’，或者那个留下红色批注的人。”
巴士在一个小镇的站点停下。他们下了车，根据手机（己取出SIM卡，仅使用离线地图和GPS功能）上显示的坐标，开始步行。坐标指向小镇边缘，一片靠近丘陵的废弃工业区。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也给这片破败的景象蒙上了一层凄凉的暖色。废弃的厂房如同沉默的巨兽骨架，墙体斑驳，窗户空洞。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道路。
他们按照坐标的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荒草丛，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像是旧气象站或者小型观测站的建筑前。这是一栋两层的水泥小楼，墙皮大片剥落，屋顶的铁皮也锈蚀翻卷，但相比周围完全废弃的厂房，这里似乎……还保留着一点“生气”？至少门口的小径有被偶尔踩踏的痕迹。
小楼的一扇窗户后面，似乎有微弱的灯光透出，在渐沉的暮色中如同萤火。
陆星延和林悠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决然。就是这里了。
陆星延示意林悠悠跟在自己身后，他则从背包侧袋摸出了那件基础的防身工具——一根强光手电兼警报器，握在手中。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没有去碰那扇看起来还算完好的木门，而是绕到侧面，找到一扇虚掩着的、通往地下室的铁门。
铁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但锁鼻似乎是被人用工具撬开过，只是虚挂着。
陆星延轻轻取下锁，将铁门拉开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霉味、机油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水味扑面而来。里面一片漆黑。
他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刺破黑暗，照亮了向下的水泥台阶。
“有人在吗？”陆星延压低声音，向里面问道。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穿过破损建筑的呜咽。
他不再犹豫，侧身率先走了下去。林悠悠紧跟其后，手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地下室比想象中要深，也更宽敞。手电光柱扫过，可以看到这里堆放着一些陈旧的气象仪器零件、破损的桌椅，但在角落的位置，却用隔板勉强隔出了一个小空间。那里摆放着一张简陋的行军床，一个破旧的工具箱，以及一些散落在地上的、吃剩的压缩饼干包装袋。
更重要的是，在行军床对面的墙上，密密麻麻地钉着、贴着许多东西——放大的旧照片、泛黄的报纸剪报、手绘的关系图，以及用红色记号笔写下的潦草注释！
陆星延的心脏猛地一跳，手电光立刻聚焦过去。
墙上的核心，是那张他们早己熟悉的、陆文渊与“老鬼”在X-7原型艇旁的合影。但在这里，照片周围延伸出了无数的线条和注释。
一条红线从陆文渊的照片引出，连接到一个用红笔重重圈出的词组：【信天翁 - 核心技术（海流体动力/隐形）】。 另一条线从“老鬼”的照片引出，连接到：【建造/测试负责人 - 唯一幸存目击者？】 而从“信天翁”项目延伸出去的线，则首接连向了韩氏集团的logo，旁边标注着：【技术窃取？利益输送？灭口？】
最触目惊心的，是在墙面的正中央，关于陆文渊夫妇车祸的剪报被放大贴在那里，上面用巨大的红色字体写着：
【NOT ACT! (不是意外！) - COVER UP! (掩盖！) - THEY KILLED THEM! (他们杀了他们！)】
笔迹，与之前剪报上留下的“Liar!”如出一辙，充满了血泪的控诉。
陆星延看着这面“真相之墙”，呼吸变得粗重，浑身冰冷。所有的线索在这里汇聚，指向一个他早己猜到却不愿、也不敢完全相信的结论——父母是被谋杀的！而动机，极可能与“信天翁”项目的核心技术有关！
“谁在那里？！”一个沙哑、警惕，带着浓重疲惫感的声音突然从地下室更深的阴影里传来。
陆星延猛地将手电光转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身影从一堆废弃仪器后面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脏旧的工装，身形佝偂，头发花白杂乱，脸上布满皱纹和长期缺乏睡眠的憔悴。但那双眼睛，在强光照射下微微眯起，却依然透着一丝如同受伤老狼般的警惕与锐利。
尽管比照片上苍老了太多，但陆星延和林悠悠几乎瞬间就认出了他——
“老鬼！”陆星延失声叫道。
“老鬼”看到陆星延的脸时，明显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恍惚，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是……是你……”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长得……真像你父亲……”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狠狠砸在陆星延的心上。他真的是父亲当年的同事！他认识父亲！
“我父母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星延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信天翁’项目到底是什么？韩家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知道真相，对不对？！”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子弹射出。“老鬼”被他的气势所慑，又后退了一步，背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不能说……不能说……”他摇着头，眼神混乱，“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也不会放过你……快走，你们快走！”
“我们己经无处可去了！”林悠悠上前，声音清晰而带着恳切，“老先生，韩家正在追杀我们，星延他需要知道真相！您是他父亲当年的伙伴，求求您，把知道的告诉我们吧！我们需要知道敌人到底是谁！”
“伙伴……”“老鬼”喃喃重复着这个词，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容，“是我对不起文渊……是我没敢站出来……我眼睁睁看着……”
他的话语破碎，充满了自责与恐惧。但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入口处，突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
“老鬼”的脸色瞬间剧变，眼中的恐惧达到了顶点：“他们来了！他们找到这里了！快！从后面走！有个旧通风管道可以通到后面的山坡！快走！”
他猛地推了陆星延一把，指向地下室深处一个被杂物半掩着的、黑黢黢的洞口。
几乎是同时，上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一个冰冷的声音： “下面有人！堵住出口！”
追杀者，如影随形，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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