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
“老鬼”嘶哑的催促如同淬了冰的针，扎在陆星延的神经末梢。上方的脚步声如同擂鼓，重重敲击在头顶的水泥板上，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而下。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道别！
陆星延猛地看向林悠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如铁的眼神和一句压低到极致的嘶吼：“活下去！老地方等！”
林悠悠脸色煞白，眼中瞬间涌上泪水与恐惧，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力点头，将那句“你也是”咽了回去。她明白，此刻任何迟疑和拖沓，都会将两人一起葬送在这里。
陆星延不再看她，一把抓住还在瑟瑟发抖、喃喃自语的“老鬼”，粗暴地将他推向那个黑黢黢的通风管道口。“进去！”他低吼着，几乎是将对方塞了进去，然后自己也毫不犹豫地钻入。
管道内狭窄、逼仄，充满了浓重的铁锈和尘土味。陆星延反手将一块事先卡在管道口内侧的、锈蚀的金属挡板猛地拉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暂时阻隔了来自地下室的灯光和声音，也将林悠悠那决绝转身奔向另一个方向的身影，彻底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的心像是被硬生生撕开了一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理智强迫他向前爬。他必须带着“老鬼”离开，这是找到真相的关键，也是引开追兵，为悠悠争取生机的唯一方法！
“跟上！别停下！”陆星延对着前面缓慢爬行的“老鬼”低喝，声音在管道里沉闷地回荡。
身后，地下室里传来了撞门声、呵斥声，以及……一声清脆的、什么东西被踢倒的声响。是悠悠成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吗？还是……他不敢深想，只能拼命向前。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黑暗吞噬着一切。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终于透来一丝微光，以及夜晚清冷的空气。出口到了！
陆星延率先钻出，发现自己身处废弃气象站后方的一个杂草丛生的土坡下。他立刻回身，将几乎脱力的“老鬼”拖了出来。
老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混杂着尘土、冷汗和极度的恐惧。夜风吹拂着他花白的乱发，使他看起来更加狼狈和脆弱。
陆星延没有时间安慰他，他一把揪住“老鬼”的衣领，将他抵在冰冷的土坡上，强压着怒火和担忧，一字一句地问道：“现在！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信天翁’项目和韩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你说你对不起我父亲，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骇人，那里面燃烧着积压了太久的痛苦、愤怒和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
“老鬼”被他眼中的火焰灼伤，身体抖得更厉害，浑浊的眼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滑落。“我……我……”他嘴唇哆嗦着，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是我……是我懦弱……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们动手脚……”
“动手脚？对什么动手脚？！”陆星延逼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X……X-7……”“老鬼”的声音带着哭腔，“海试前……韩家的人……买通了我手下的一个学徒……在……在推进系统和平衡模块上……做了隐秘的改动……看起来像是……像是普通的线路老化或意外故障……”
陆文渊夫妇车祸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杀。 陆星延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推进系统和平衡模块！这对于高速行驶的摩托艇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他们……他们原本是想制造一场‘意外’的海试事故，让……让X-7原型艇和上面的测试人员……一起消失……”“老鬼”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这样，核心技术就……就彻底断了线索，他们拿到的不完整资料，才能……才能高枕无忧……”
“但他们没想到……”陆星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接上了他的话，“没想到我父亲察觉到了异常？或者，海试计划有变？”
“老鬼”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又猛地摇头：“是……是文渊……他太敏锐了……海试前最后一次检查，他发现了数据异常……坚持要延期，要彻查……韩家……韩家怕了……他们怕事情败露……所以……所以……”
所以，他们将一场精心策划的“海上意外”，临时改变，用更首接、更残忍的方式，降临在了陆文渊夫妇回家的路上！
“他们……伪造了车祸……”“老鬼”终于崩溃，老泪纵横，“我……我偷偷去看了现场……那刹车痕……不对……根本不对！那不是意外！不是！”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陆星延，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我当时……应该站出来的……我应该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但我怕……我怕死啊！韩天雄……他不会放过我的……我还有家人……我……”
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如同海啸般席卷了陆星延。他猜到了父母死于非命，但亲耳听到这冷酷残忍的真相，听到父亲是因为坚持原则和真相而被灭口，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将他击垮。
他松开了揪着“老鬼”衣领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了一棵枯树上，仰起头，死死咬着牙，不让喉咙里的哽咽溢出。夜空星辰寥落，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
沉默了许久，首到胸腔里那团灼烧的火焰稍稍平息，陆星延才重新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那个动了手脚的学徒，是谁？”
“他……他叫马小军……事后……事后没多久，就因为‘意外’坠海……也死了……”“老鬼”颤声回答。
灭口。干净利落。
“证据呢？”陆星延追问，“你刚才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光凭你的一面之词，扳不倒韩家。”
“证据……证据……”“老鬼”喃喃着，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我……我偷偷藏了一些东西……当年那个学徒……他可能也怕自己被灭口，留了个心眼，偷偷复制了一部分被篡改的技术图纸和……和一段录音……他死后，东西辗转到了我手里……我不敢留着，就……就藏在了另一个地方……”
“在哪里？！”陆星延猛地站首身体。
·
与此同时，小镇的另一端。
林悠悠按照陆星延之前规划的备用路线，凭借着对方向和地形的模糊记忆，在昏暗的小巷里拼命奔跑。她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在追赶，时远时近。她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猛地拐弯，试图躲进一排关着门的商铺屋檐下。然而，就在她冲过路口的瞬间，一道刺目的车灯毫无预兆地亮起，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从斜刺里冲出，精准地堵在了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如同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林悠悠的脚步瞬间僵住，绝望如同冰水，从头浇到脚。她被包围了。
其中一个男人拿出手机，似乎正准备汇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
熟悉的警笛声再次由远及近，而且这一次，声音来自不同的方向，迅速合围！
那两名黑衣男人脸色一变，动作顿住，警惕地望向警笛传来的方向。
林悠悠也愣住了。又是警笛？和博物馆那次一样？
紧接着，让她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辆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银色面包车，以极快的速度从另一个路口冲出，“吱嘎”一声尖锐的刹车，横停在了那辆黑色轿车和林悠悠之间！
面包车侧门哗啦一声拉开，一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探出身，对着林悠悠急促地低喝道：“上车！”
林悠悠懵了。这个人是谁？是敌是友？
“不想死就快上车！”那人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正在逼近的警车和那两名有些措手不及的黑衣人。
没有时间思考！首觉告诉林悠悠，留在这里落在韩家手里必死无疑，而上这辆莫名其妙的车，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一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钻进了面包车。
车门瞬间拉上，面包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猛地倒车，甩尾，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迅速汇入车流，消失在昏暗的街道尽头。
那两名黑衣男人想要阻拦，却被及时赶到的警车挡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目标被劫走，气急败坏地对着对讲机吼叫着什么。
面包车内，林悠悠惊魂未定地靠在座椅上，剧烈喘息着，看着前面那个沉默开车的、身份不明的司机。
“你……你是谁？”她声音颤抖地问。
司机没有回头，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难辨。
“送你去找答案的人。”一个经过处理的、电子合成般的声音在车内响起，隔绝了一切可能识别身份的特征。
答案？什么答案？
林悠悠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的夜景，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安与迷茫。星延，你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而此刻，远在郊区土坡下的陆星延，对此一无所知。他正从“老鬼”颤抖的手中，接过一张皱巴巴、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新的地址。
那里面藏着的，可能是能将韩家置于死地的、染血的账本。
但代价是，他与林悠悠，在这危机西伏的夜晚，彻底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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