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灌入破旧的面包车，林悠悠蜷缩在座椅上，惊魂未定。前方驾驶座那个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的神秘人沉默地开着车，电子合成音之后，再无任何交流。车辆在夜色中穿行，驶离小镇，方向不明。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悠悠再次鼓起勇气问道，声音因紧张而干涩。
神秘人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车载屏幕上悄然亮起的一个坐标点，与之前匿名者发给陆星延的格式一模一样，但位置截然不同。
又是一个坐标。这一次，是给她的。
林悠悠的心沉了下去。这个神秘人，果然与匿名者有关。他/她是在救她，还是在利用她？她无从判断，但此刻，她就像惊涛骇浪中抓住的唯一浮木，没有选择。
她不再发问，只是紧紧攥着衣角，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黑暗。星延，你一定要平安。她在心里无声地祈祷，巨大的担忧和分离的焦虑啃噬着她的内心。
·
与此同时，郊区土坡下。
陆星延将那张写着地址的、皱巴巴的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最后的希望。地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某个老城区，一个以杂乱和流动性强著称的地方。
“老鬼”瘫坐在地上，精神似乎因为吐露了部分真相而更加萎顿，眼神涣散，嘴里依旧无意识地念叨着“对不起”和“他们不会放过我”。
陆星延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有得知真相的愤怒，有对父亲遭遇的悲痛，也有对这个因恐惧而苟活多年、内心备受煎熬的老人的一丝复杂怜悯。
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这些情绪里。追兵可能随时会顺着通风管道找到这里。
“能走吗？”陆星延蹲下身，沉声问道。
“老鬼”茫然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陆星延不再多言，用力将他搀扶起来。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前往那个藏着证据的地方。
夜色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陆星延凭借着对城市边缘地带的熟悉，避开大路，沿着荒僻的小径和田埂艰难前行。“老鬼”体力不支，几乎大半重量都压在陆星延身上，两人行进的速度很慢。
每一声远处的狗吠，每一道偶然划过的车灯，都让陆星延的心提到嗓子眼。他不仅要警惕韩家的追兵，还要提防那个神出鬼没的匿名者可能存在的其他安排。
一路上，“老鬼”断断续续地又透露了一些碎片信息。 “文渊……他是个好人……真正的学者……他不该卷入这些……” “韩天雄……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钱……他想要……掌控……” “那技术……‘信天翁’……不只是快……它能……‘消失’……”
“消失？”陆星延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不寻常的词。
“老鬼”却像是意识到失言，猛地闭上了嘴，无论陆星延再怎么追问，只是惊恐地摇头，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消失”……是指隐形技术？陆星延心中骇然。如果“信天翁”项目涉及的是某种水面舰艇的隐形技术，那其价值和可能引发的觊觎，就远远超出了一般的商业机密范畴！这也能解释为何韩家会如此丧心病狂，不惜一再杀人灭口！
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后，天际泛起了鱼肚白。他们终于抵达了纸条上写的地址——一片待拆迁的老城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和搬空的楼房，流浪猫狗在废墟间穿梭。
具体的藏匿点，是一个废弃的、作为防空洞使用的老旧地下室入口，隐蔽在一堆建筑垃圾下面。
陆星延费力地搬开几块水泥板，露出了黑洞洞的入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腐败气味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他将“老鬼”安置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低声道：“在这里等着，我下去。”
“老鬼”蜷缩着，点了点头，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
陆星延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他有一台备用的、未登记信息的廉价手机），深吸一口气，沿着湿滑的台阶，一步步走下黑暗。
地下室不大，里面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和垃圾。根据“老鬼”模糊的描述，证据藏在一个废弃的、绿色的军用铁皮箱里，箱子被埋在角落的浮土下。
陆星延用手电光扫视着，很快在角落发现了新翻动过的痕迹。他心中一紧，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他快步上前，跪在地上，用手拼命挖掘。浮土下，一个冰冷的、坚硬的物体触碰到他的指尖——是铁皮箱！还在！
他奋力将箱子拖了出来。箱子不大，但很沉，上面挂着一把老式的铜锁，己经锈迹斑斑。陆星延没有钥匙，他环顾西周，找到一根断裂的钢筋，用力撬开了锁扣。
打开箱子的瞬间，他的呼吸几乎停止。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几样东西： 一叠用防水油布包裹的、泛黄的图纸，上面标注着复杂的公式和结构图，在一些关键部位，有红色的笔迹进行了篡改标注——正是当年那个学徒偷偷复制并标记出的被动手脚的部分！ 一个老式的、小巧的磁带录音机，里面还装着一盘磁带。 还有几页手写的日记残页，字迹潦草，是“老鬼”的笔迹，记录了他当时的恐惧、怀疑以及零星听到的、关于韩天雄与某些神秘人物接触的片段。
铁证！这些都是能将韩家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陆星延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拿起那台录音机，按下播放键。磁带转动，发出沙沙的噪音，随后，一个年轻而紧张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师傅（指老鬼）……我……我按他们说的做了……在第三号液压管线和主平衡仪的控制电路上……动了手脚……他们给了我一笔钱……但我怕……这东西要是海试的时候出事……那就是好几条人命啊……我听到韩总跟一个没见过的人说……要确保……确保陆工（陆文渊）……永远闭嘴……”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被强行中断的。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这冷酷的谋杀计划，陆星延依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怒火在胸中翻腾燃烧！韩天雄！果然是他！
他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东西重新包好，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防水背包里。有了这些，再加上“老鬼”这个活证人，他就有机会为父母讨回公道！
他背起背包，快步冲出地下室。
然而，当他回到地面时，却发现原本安置“老鬼”的角落——空空如也！
只有地上留下了一些凌乱的脚印，以及……一小片被撕扯下来的、脏旧的衣角。
“老鬼”不见了！被人抓走了？！还是……他自己因为恐惧而逃跑了？
陆星延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环顾西周，废墟一片死寂，只有晨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
最关键的人证，消失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那台廉价备用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的匿名信息涌入：
【人在我处，暂时安全。证据己得，勿信任何人，包括官方。下一个坐标：旧港区，灯塔。独自前来。】
信息末尾，附带着林悠悠略显苍白但眼神坚定的照片，背景似乎是某个密闭的车内空间。
悠悠在他们手里！那个神秘人，用悠悠作为筹码，要求他独自前往旧港区灯塔！
陆星延死死攥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屏幕上林悠悠的照片，看着她眼中强装镇定下的那丝担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
对方算准了他的一切。知道他拿到了证据，知道他会不顾一切去救林悠悠。
旧港区，灯塔。那里是故事开始的地方，难道也要在那里，迎来最终的结局吗？
他没有退路。
将背包紧紧绑在身上，陆星延最后看了一眼“老鬼”消失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坚定。他迈开脚步，孤身一人，向着那座伫立在海岬尽头、指引方向却也象征着危险的灯塔，决然走去。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他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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