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液体还在残画边角蠕动，像一滴不肯落地的雨。
璃雀脚底发力，将那根搏动的焦黑导管彻底碾进地砖缝隙。她没再说话，转身从吧台暗格取出一只青铜小罐，掀开盖子时一股刺鼻药味冲出，混着灵枢粉的微光在空中划出淡紫色弧线。她指尖一挑，药液化作细丝钻入谢无赦后颈那块泛红的皮肤，皮下躁动的纹路立刻发出滋啦声响，如同烧红的铁条浸入冷水。
“别动。”她说，“这玩意儿比上次那瓶‘忘忧’还烈。”
谢无赦喉咙里滚出一声笑：“你给我喝的哪一瓶不烈？上回那杯‘旧梦重燃’，我梦见自己八岁生日那天，全家死在我面前——还是慢镜头回放。”
“那你现在梦见什么？”璃雀一边控物引导药力渗透，一边用灵枢链缠住他手腕，锁扣咔嗒扣紧某处穴位，“刚才你睁眼又闭眼，嘴里念叨‘他们都在看’。”
“我不是念叨。”他靠在吧台边缘，声音发虚，“我是真看见了。画框里有人眨眼，角落那幅《囚心者》里的贵族，冲我笑了。”
璃雀眼神一凝，抬手一扯，墙上西幅裂画同时震颤，油彩表面浮起一层水波纹。她盯着看了三秒，摇头：“没有异常。是你体内的执念在反向投射。”
“反正都一样。”谢无赦喘了口气，“鬼附身也好，自己疯也罢，只要还能站着骗人喝酒，就不算输。”
璃雀没接这话，而是突然伸手捏住他下巴，强迫他抬头。她瞳孔微缩：“左眼血丝在往太阳穴爬。你撑不了多久。”
“撑到明天就行。”他甩开她的手，“财阀不会等我们疗伤结束才动手。”
“所以我想问你。”璃雀站首身体，语气冷了下来，“他们为什么非得拿下夜鸩？一次突袭失败就该收手，结果派来的杀手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你到底藏着什么，值得他们拿命来换？”
谢无赦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他们要的不是我。”
“那是？”
“是这栋楼。”他抬手指了指脚下，“夜鸩的地基，压着中央灵枢主脉的第七节点。全城九成以上的能量网都绕不开它。谁控制了这里，谁就能偷偷截流、改道、甚至——切断整个王城的供能。”
璃雀眯眼：“可皇室有监控阵列，私自开采会被立刻发现。”
“那就别让皇室知道。”谢无赦闭上眼，回忆如潮水涌来，“我抽过三个贵族的记忆，片段拼起来……他们在找一种叫‘静默掘具’的东西，能屏蔽灵枢波动，像老鼠打洞一样悄无声息。而最近三个月，北方矿权交易全部冻结，但地下却有新脉络在延伸——方向，正指向夜鸩。”
璃雀猛地看向墙上的《囚刃者》残画。画中杀手乙的脸扭曲了一瞬，随即闪现出一组模糊图像：一张泛黄图纸，上面标注着复杂的金库结构，下方一行小字写着“地基承重极限：七日”。
“这不是灭口。”她低声说，“这是拆迁。”
“准确点说——是强拆。”谢无赦睁开眼，“他们想炸掉酒馆，把地下的灵枢节点占为己有。至于我？不过是个碍事的房东。”
璃雀冷笑：“房东？你可是能把人记忆封进画里当电池用的变态。”
“所以我才活得累。”他揉了揉眉心，“正常房东收房租，我收执念。别人怕房子塌，我怕画里的鬼跑出来认祖归宗。”
话音未落，吧台底部传来轻微震动。两人同时警觉，璃雀控物之力瞬间扫过地面，确认无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结界还在。”她说，“至少暂时安全。”
“暂时。”谢无赦重复这个词，像是在嚼一块硬骨头，“艾文呢？出去快半个钟头了。”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酒馆后门传来两短一长的敲击声。璃雀点头，谢无赦轻敲蛇头杖底部，一道暗门滑开，棕发侍者踉跄着挤进来，左肩渗血，衣角撕裂，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烧焦半边的账册。
“北街货栈……”他喘着粗气，“财阀的人在清点设备。全是静默掘具，型号最老但最稳的那种。还有……一批戴镣铐的工匠，异族打扮，手上都有灵枢刻印——是阵法师。”
谢无赦眼神一沉：“抓活的？他们不怕反噬？”
“怕。”艾文抹了把脸，“所以每人脖子上套了个抑制环，走路像提线木偶。我听见带队的说……‘三日之内打通地脉，老板说了，只要夜鸩塌了，火种自然归我们’。”
“火种？”璃雀皱眉，“什么火种？”
谢无赦却笑了，笑得有点瘆人：“他们还真信那套传说。以为挖到主脉就能点燃‘初源之火’，造出属于自己的能源王朝。”
“那是什么？”艾文问。
“是诅咒。”谢无赦声音低下去，“百年前魔王一族覆灭前最后启动的自毁程序。一旦有人强行抽取主脉核心能量，整条地脉会逆流暴走，像血管爆裂一样炸开。到时候不只是王城，半个大陆都得陪葬。”
三人陷入沉默。
良久，璃雀开口：“所以他们根本不知道后果？”
“知道也不会停。”谢无赦靠回吧台，右手不自觉掐住左手腕，“贪婪这东西，比我的醉生梦死还会上瘾。他们己经不是在采矿，是在赌命——赌我们死得比他们快。”
艾文低头翻动账册：“我还抄到了运输路线。他们计划明晚行动，用运酒车做掩护，把掘具运进地下通道。时间……子时三刻。”
“刚好是月相更替。”璃雀看向谢无赦，“你那时候能动吗？”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暗红纹路缓缓游走。那痕迹像活物，顺着经络爬向指尖，又退回手腕。
“不能。”他说，“但我可以让他们以为我能。”
“你又要玩心理战？”艾文苦笑，“上次你让杀手回去传话，结果人家根本没意识传。”
“可听的人信了。”谢无赦咧嘴，“恐惧是最便宜的武器。我不用打赢，只要让他们觉得打不赢，就够了。”
璃雀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伸手，将一块碎玻璃插进吧台裂缝，形成微型共振腔。蓝光一闪，整片墙面泛起涟漪。
“现在。”她说，“他们只能听见杂音。”
“你还挺会举一反三。”谢无赦挑眉。
“你教的。”她淡淡道，“三年前你在南境调酒，一杯‘遗忘海’抽走七个间谍的记忆。那时候你就说过——真正的信息战，不是堵嘴，是喂假消息。”
谢无赦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我居然还有徒弟？”
“别得意。”她转身走向角落，“你也就这点能耐了。”
艾文默默走到破损的账本前，开始用炭笔记录情报。璃雀站在谢无赦身旁，灵枢链微光流转，持续扫描西周。酒馆灯火忽明忽暗，残画低鸣不绝。
谢无赦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忽然问：“你说……我们能不能赢？”
璃雀脚步没停，声音从远处传来：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你现在倒下，我就得一个人扛。”
她顿了顿。
“我不喜欢一个人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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