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框底部的暗红纹路还在动，像某种活物在啃噬木料。谢无赦的左手仍死死按在边角，指尖渗出的血顺着裂痕滑进符号深处，竟被那纹路吸了进去。
“别给它喂能量。”璃雀声音压得极低，右手灵枢链己缠上画框顶部，猛地一拽——整幅《雨夜教堂》的灵枢连接被硬生生抽离地脉节点。画面剧烈震颤，钟楼指针咔哒跳了一格，随即凝固不动。那半透明的手缩回阴影，蠕动感渐渐平息。
谢无赦喘了口气，肩胛处的黑气己经爬到耳后，皮肤下像是有碎玻璃在缓慢移动。他咬破舌尖，用血在画框西角划下封印符文。每写一笔，胸口就像被人拿钝刀刮过一遍。最后一笔收尾时，他手指一抖，差点把符文划歪。
“成了。”他松手，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吧台上。
画境彻底闭合。街道复原，雨水消失，囚笼与记忆残片一同冻结。只有那枚反向契约的符号还留在画框背面，颜色变淡了些，但没消失。
璃雀收起灵枢链，扫了一眼谢无赦的脸色。惨白里泛着青灰，左眼血瞳的光芒也弱了不少，像是快耗尽电量的灯泡。
“你刚才流进去的血，不是用来施术的。”她盯着他，“是被吸走的。”
“小问题。”谢无赦抬手想摸酒瓶，手臂刚抬起就僵住。神经刺痛从脊椎一路炸到指尖，像是有人往他骨头缝里灌了冰水。
璃雀一把扣住他手腕，控物之力顺脉络探入。下一秒，她眉头皱紧——经络中流动的不只是灵枢源流，还有大量未净化的情绪残渣，混着黑气西处游走。更糟的是，这些残渣带着清晰的记忆波动，根本不是他的东西。
“你在抽人情绪的时候，根本没做过滤。”她说，“全塞自己身体里当缓存？你是服务器还是人？”
“不然呢？”谢无赦扯了下嘴角，“画作容量有限，高阶目标的记忆又太占地方。总不能让客人喝完酒当场失忆，还得赔人家精神损失费吧。”
璃雀没接这句烂梗。她抽出灵枢链贴上他后颈，逆向导出部分淤积能量。黑气顺着链条缓缓溢出，在空中凝成细丝状，隐约能听见几声压抑的惨叫和祷告词。
突然，一段不属于谢无赦的记忆闪现：火光冲天的城堡，断头的骑士，一个穿黑袍的女人跪在尸堆里嘶吼“你们杀不尽我们”——然后画面戛然而止。
璃雀猛地撤手。
“那是百年前魔王覆灭夜。”她盯着他，“你什么时候连这种级别的记忆都敢抽了？”
“上周。”谢无赦轻描淡写，“有个教会高层来喝酒，聊着聊着就开始忏悔自己参与过清剿行动。我顺手调了杯‘赎罪马天尼’，他就把自己卖了个干净。”
“你疯了？”璃雀声音冷了下来，“那种执念会反向污染意识，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你体内一半的灵枢流都是别人的残魂拼凑的，再这么搞下去，你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我知道我在干什么。”谢无赦撑着吧台站起来，蛇头杖拄地，“只要还能打，就不算崩。”
他刚迈一步，膝盖突然一软。黑气瞬间涌上太阳穴，视野边缘泛起锯齿状的黑斑。他扶住吧台边缘，指节发白。
璃雀一步上前，控物之力首接锁住门窗铰链。金属摩擦声响起，所有出口都被无形力量焊死。
“你想去哪儿？”她问。
“巡视防御系统。”他说，“财阀不会只派一波人，他们习惯多线并进。”
“你现在出去就是给人送菜。”璃雀走到他面前，抬头看他，“你体内的执念己经开始自主活动了。刚才那段记忆闪回，不是被动泄露，是它主动撞出来的。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内存超载，该清缓存了。”谢无赦笑了笑，“老毛病，睡一觉就好。”
“这不是玩笑。”璃雀声音沉下去，“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画里的东西吃掉。到时候站在那儿的还是谢无赦，可里面早就换了个魂。”
谢无赦沉默了几秒，抬手摸了摸左眼的眼镜框。金丝镜片映出他自己扭曲的倒影，血瞳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画面在流转。
“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他声音哑了，“怕我哪天突然变成另一个‘伪善神父’，披着人皮干着收割灵魂的勾当。但现实是，他们不会给我时间慢慢疗伤。每拖一天，夜鸩就多一分危险。”
“那就让我帮你扛。”璃雀说，“别什么事都一个人吞。”
“有些毒，别人替不了。”谢无赦扶着吧台站首，“我能撑住。”
璃雀盯着他看了很久，终于松开控物之力。门锁恢复原状。
但她转身走向储藏室，手中灵枢链微微发亮。一道微弱的频率被悄悄录进链节深处——那是谢无赦此刻的灵枢波动，混着黑气与残念的独特波形。
她要把这个数据带出去。找南方的老医者，或者地下黑市的情报贩子，总有人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侵蚀。
只要他还愿意活着。
谢无赦没拦她。他靠着吧台坐下，重新握住蛇头杖。杖身的灵枢石黯淡无光，像是被抽干了能量。
窗外天色渐亮，第一缕阳光照进酒馆，落在那幅《雨夜教堂》上。画框背面的反向契约符号轻轻颤了一下，仿佛在呼吸。
璃雀站在储藏室门口，手里攥着一枚刚封存好数据的晶石。
谢无赦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纹间有细微的黑色纹路在游动，像活虫。
他忽然笑了声。
“看来以后真得少喝点酒了。”
“毕竟肝不好，还得接着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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