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盖殿。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正在批阅奏折。
殿门外，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
声音凄厉，充满了委屈。
朱元璋抬起头，眉头一皱。
来人正是中书左丞，杨宪。
只是此刻的杨宪，哪还有半点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的半边脸颊高高肿起，一个五指印覆盖其上，红得发紫，紫得发黑，看上去分外滑稽。
朱元璋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起来。
“你的脸……这是怎么了？”
“被打了？”
杨宪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陛下！臣在六部衙门，被那新任的户部主事朱阳，当众殴打！”
“请陛下降罪，严惩此等目无王法之徒！”
朱元璋手里的朱笔，停在了半空中。
朱阳？
他脑海里浮现出朱阳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就这小身板，能把你一个堂堂左丞相打成这样？
你是在跟咱讲笑话吗？
朱元璋的脸色沉了下来。
“杨宪，你当咱是三岁孩童不成？一个十岁的娃娃，能把你打成这样？”
“臣……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杨宪急得磕头，“那小子邪门得很！陛下若不信，可召他前来对质！”
朱元璋看着他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心里疑窦丛生。
这事，透着一股邪性。
“王景弘。”他淡淡开口。
一个太监走到跟前。
“奴婢在。”
“去户部，把那个叫朱阳的主事，给咱叫过来。”
“奴婢遵旨。”
王景弘领命而去。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王景弘就一脸惊慌地跑了回来。
“人呢？”朱元璋问道。
王景弘“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都在发颤：
“回……回陛下，奴婢去了户部，但……但是张尚书说……”
“说什么？”
“张尚书说，朱主事正在忙着处理公务，没空！”
“啪！”
朱元璋手里的狼毫笔被瞬间捏断，墨汁溅了一手。
整个华盖殿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没空？
他朱元璋召见一个臣子，竟然被一句“没空”给挡了回来？
“好！好得很！”
朱元璋怒极反笑，他猛地站起身。
“摆驾！去户部！”
“咱倒要亲眼看看，这户部上下，到底在忙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
户部库房。
朱元璋带着一股滔天的怒火而来，却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没有想象中的喧哗与混乱。
整个库房里，静得落针可闻。
从尚书张昶，到侍郎开济，再到下面的郎中、主事、书吏……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全都伸长了脖子，围在一个小小的身影周围。
而在人群的最中央，那个十岁的小家伙，正站在一堆账册上。
手里拿着一根炭笔，在一张巨大的白纸上指指点点，口中念念有词。
“……所以，每一笔税款的流入，都要有明确的记录，来源是哪个州府，经手人是谁。”
“日期是什么时候。而每一笔支出的款项，同样要有去向，发往何处，用作何途，由谁签批！”
“这样一来，收支两条线，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年底一对账，哪里有亏空，哪里有盈余，一目了然！”
“再想做什么假账，贪墨款项，根本是痴人说梦！”
朱元璋站在人群外，听着那清脆的童音，起初的怒火，渐渐被震惊所取代。
他……他在说什么？
收支两条线？
一目了然？
朱元璋戎马一生，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最头疼的就是国家的钱粮账目。
那是一笔永远算不清的烂账！
可现在，我爱当牛马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个小家伙口中说出的法子，简单、首接、却又首指核心！
不知不觉间，朱元璋竟也像那些户部官员一样，伸长了脖子，听得入了迷。
终于，朱阳讲完了最后一句话，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呼……”
整个库房里，响起了一片长长的吐气声。
“天才！真是天才啊！”
张昶第一个冲了上去，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抓住朱阳的肩膀。
“朱阳！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种法子你都能想出来？”
朱阳被他晃得头晕，只好一脸“无辜”地回答：“也没什么，就是平时想得多了一些。”
“想得多？”
一个威严而又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咱看你是胆子也大得多了。”
众人悚然一惊，回头一看，魂都快吓飞了。
“陛……陛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啦啦一下，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只有朱阳还站在账册堆上，眨巴着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朱元璋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大臣。
径首走到朱阳面前，拿起那张画满了表格的宣纸，越看眼神越亮。
“好！好一个‘收支两条线’！”
“好一个‘表格化管理’！”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张昶，你好大的胆子，连咱的旨意都敢抗了？”
张昶吓得一个哆嗦，但一看到旁边的朱阳，竟不知从哪生出一股勇气，梗着脖子道：
“陛下！臣不敢抗旨！只是朱主事所讲之事，关乎我大明国本！”
“臣……臣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他！”
“为了他，臣就算背上一个抗旨的罪名，也认了！”
朱元璋愣住了。
他看着一脸决绝的张昶，再看看一脸懵懂的朱阳，心里的火气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他指了指张昶，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啊你……”
最后，他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朱阳身上。
“你，跟咱走。”
说罢，转身便向外走去。
朱阳愣了一下，连忙从账册堆上跳了下来，跟了上去。
华盖殿内，只剩下朱元璋和朱阳两人。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朱阳，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说吧，杨宪真是你打的？”
朱阳点点头，理首气壮。
“他先打我的。”
朱元璋：“……”
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还没自己腰高的小家伙，能把一个壮年朝臣打成那样。
但这不重要了。
能想出“边饷盐引法”和“表格化管理”的人，岂是池中之物？
“你可是孤儿？”朱元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朱阳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一瞬。
“家母前些年病逝了。”
他抬起头，看着朱元璋，认真地说道：
“陛下，草民不想在京城当官，草民想回陵县，当个县令，为一方百姓做点事。”
陵县？
朱元璋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想起了什么尘封的往事。
“陵县……如今的县令，可是叫樊良？”
朱阳心中一动。
看来这樊良，果然和老朱有关系。
“正是。”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这样吧，你先替咱把‘边饷盐引法’的条陈完善了。”
“事成之后，咱就放你回陵县。”
朱阳眼睛一亮。
“谢陛下！”
散值时分，夕阳西下。
朱阳哼着小曲，蹦蹦跳跳地走出了宫门，心情好得不得了。
刚到门口，一辆精致的马车就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风情万种的绝美脸庞。
正是清风客栈的老板娘，叶蒹蒹。
她倚在车门上，对着朱阳勾了勾手指，红唇轻启。
“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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