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灰烬般的腐臭。
陈望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了全身，每一根骨头都像是在哀嚎。他发现自己正趴在一片冰冷的、布满碎石和金属残片的泥地里。
记忆如同断片的刀刃，狠狠扎进脑海。
赵乾那张扭曲而残忍的脸。
老巴尔将他护在身后，那柄生锈的砍刀甚至没能碰到赵家的制式皮甲，就被一脚踹开。
骨头碎裂的脆响。是老巴尔的，也是他自己的。
赵家侍卫拖着他，冰冷的铁栅栏在身后合拢，最后映入眼帘的，是磐石据点那在灰雾中摇曳的、昏黄如豆的火曜石灯光。以及……无尽的、令人窒息的灰暗。
他被扔出了墙外。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灰域！
这里是人类据点之外，是灰孽横行、死亡肆虐的废墟世界！浓郁的灰雾如同永恒的暮色，笼罩着一切，能见度极低，空气中弥漫着那股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呃……”他试图移动，却引来肋间一阵钻心的疼，差点让他再次晕厥过去。他记得至少断了两根肋骨，左臂也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在墙内，受了这种伤，没有昂贵的“燃火术”大师救治，也基本等于废人。而在墙外，这就是一顿摆在盘子里等待灰孽享用的美餐。
绝望开始啃噬他的神经。
为什么？就因为老巴尔那个老酒鬼，那个在据点底层挣扎了一辈子的老废物，无意中听到了赵家要在下一次“灰潮季”克扣平民区火曜石配给，拿去黑市交易？就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真相，他们就要灭口？
恨意如同毒火，在绝望的灰烬中燃烧起来，支撑着他涣散的意识。
不能死在这里。
至少……不能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烂在这片废墟里。
他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环顾西周。断裂的混凝土块、锈蚀的钢筋、破碎的玻璃……这里似乎是某个古老时代建筑倒塌后的遗迹。能见度不足十米，更远处只有翻滚的、死寂的灰雾。
窸窸窣窣
一阵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从左侧的废墟堆后传来。
陈望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几乎冻结。
是灰孽！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东西的样子：可能是最低等的“游骸”，如同被灰烬重塑过的干尸，动作迟缓但力量不小，对活物有着无尽的饥渴；也可能是更可怕的“迅爪”，西肢着地，速度快得惊人。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仿佛喉咙里塞满灰烬的嗬嗬声。
跑？他根本动不了！
绝望再次扼住了他。他下意识地在身边摸索，指尖触到一截冰冷的、断裂的钢筋。他死死攥住它，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尽管他知道这玩意对灰孽几乎造不成什么伤害。
近了！更近了！
一个扭曲的身影蹒跚着从雾中浮现。正是一具“游骸”！它的皮肤如同开裂的灰泥，眼睛是两个空洞的黑点，嘴巴不自然地张开，发出持续的嗬嗬声。它嗅到了生人的气味，蹒跚而坚定地朝着陈望扑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陈望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右手，将那截尖锐的钢筋狠狠刺向游骸的胸口！
“噗！”
钢筋刺入了些许，但对没有痛觉的灰孽而言毫无意义。它那干枯如爪的手己经抓向了陈望的面门！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
就在这一刻，陈望心中那滔天的怨恨、不甘、以及对赵家的刻骨诅咒，仿佛达到了一个顶点！
凭什么？
他几乎要嘶吼出来。
仿佛回应他这极致的情绪，在他身下的废墟深处，某样东西……突然“跳动”了一下。
下一瞬，一缕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纯白色的火苗，毫无征兆地从陈望握着钢筋的指缝间窜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瞬间缠绕上那截锈蚀的金属！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震颤灵魂的嗡鸣响起。
那截普普通通的钢筋，此刻仿佛变成了传说中的神兵！白色火苗触及游骸干枯身体的刹那—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积雪！游骸的胸口瞬间被灼出一个焦黑的小洞，一股精纯的、令人作呕的黑烟从中冒出！
嗬？！
游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而痛苦的嘶嚎，它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猛地向后踉跄退去，疯狂地拍打着胸口那缕顽强燃烧的白色火苗。
几秒后，白焰熄灭。
那游骸胸口的洞不再扩大，但它显然受到了重创，对陈望的“食欲”被一种本能的恐惧所取代。它畏惧地嘶吼着，最终转身，蹒跚地消失在了灰雾之中。
废墟旁，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陈望粗重而难以置信的喘息声。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那截己经恢复冰冷的钢筋，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小撮灰烬般的残留物。
刚才……那是什么？
那缕白色的火苗……
它驱散了片刻的寒冷和绝望，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温暖，甚至他身上的剧痛都似乎减轻了一絲。
他艰难地翻过身，仰面躺在冰冷的废墟上，望着头顶永恒不变的灰霾天空。
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希望，如同一颗被深埋于无尽灰烬之下的种子，在这一刻，凭借着恨意与命运的巧合，终于探出了一丝微弱却顽强的……
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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